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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烈日烧天(1 / 2)

第18章

温狸经步涯提醒,定睛去看。

宴会将开未开,主人家还未到场,王孙公卿都由甲兵依次带入。温狸从未见过这种阵仗,秣陵有刀兵禁令,明言皇城之外不得擅持甲兵,否则以谋反论处。

虽然有明禁,民间私下藏兵者不在少数,黄公就假托献艺所用藏了一把缠布古刀。推及贵族,郦府仆役均布衣执棍,她只见张凤峙佩过一次剑。

只有缕金园中,卫士明火执仗、披甲带刀戟,锋刃被火光映得铮亮。

还未上定羹,宴上侍女都穿着赭色袴褶,足蹬小靴,手托金盘穿梭来往,端来堆在一起的蒲桃、槟榔、棱角、白藕、鸡头、红柰等时鲜果物。

桌间已置的有白驼蹄、玄豹胎、燕髀骨、猩猩唇等,形状各异,浇着猩红的汁。

因仆役侍婢都是与火焰和泥土接近的暗红衣衫,凸显各路公卿的褒衣博带、大冠高履,锦袍上黼黻画缋,冠带上金玉珠玑,光彩辉煌,焕人眼目。

满宴昏香混杂礨中酒香,芬芳酷烈,酒器有水晶钵、玛瑙杯、琉璃碗、赤玉卮……都不像中土之物。每一个酒礨边,都有一个白玉盘,盘中盛着色彩缤纷的粉末,有赤、黄、青、黑、白,温狸蘸了些红粉碾开,发现是朱砂。其他的像是雄黄、白礜、曾青、慈石,想必就是达官贵人喜欢服食的“五石散”。

此时,各个主位渐次有贵人落座,都是单人和宾客座,没有家中女眷。

这些人身后,或有跟随衣裳鲜亮的女子,多近于伶人仆婢。

只见发须花白的衮衮之公对着青春年少的女子评头论足,有将三四家妾婢并在一起看的,也有相互馈赠的,更有向前讨要的。

甚或还有人说携来“寺庙女尼”,搂着穿僧服淄衣的女子作乐。

温狸看清火光照不见的一处暗角情状,胸口感到微微翻腾。

她隐约觉察到,在瓦子勾栏里的事,和这里是不同的。

与其说是他们被欲望驱使,不如说他们以将人的尊严踩在地面为乐。

他们的取乐无关于下位者是否美丽多才,只关乎那个人身处更加低贱的位置,可以任人为所欲为。

她此刻才明白,为什么黄公会担忧她招惹上不该招惹的人。

在座任人玩弄的女子中,有的是公卿妾婢、有的是高官外室、有的是寺庙女尼……

温狸知道,自己只是出身清水沼的一个俳优舞姬,在众人眼中,地位甚至不如她们。

她出现在此宴上,本应是横陈灿灿金盘中任人啮嚼分食的肉。

是张凤峙尊她为座上宾,更与旁人吵到几乎要拔剑相对,才换来这个角落的干净。

她见张凤峙独自坐着,没有饮酒,也无人与他谈话。

大司马对他处处针对,没有人敢与他说话。

温狸正盯着他背影杂思如涌,不妨他仿佛有感觉似的,回头看了她一眼。

步涯走过来,对她悄悄说:“公子嘱咐你,席上的

酒不要喝。”

温狸心生疑惑(),正欲问?()_[((),忽听到甲兵之声变得急切攒簇,顺着声音看去,只见一个头戴三梁玄冠的褒衣长者正大步流星穿过席间,过处众人一一致礼,“参见大司马”之声此起彼伏,他谁也不看,黑色丝履踩出胡靴的动静,衣袍带风,三两步登上比众人的位置都高出三个阶墀的主位。

此人便是权倾朝野的大司马、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领扬州牧、南康郡公吴坚。

自从吴坚出现在场中,方才恣意妄为的公卿都敛容屏息,宾客竞向叩礼,低拜似折磬,拜后又卑立,身前垂的玉佩都纷纷垂落下来,琅珰作响。

温狸也仿着其他宾客起身弯腰作礼,满堂上下,独张凤峙一人安坐不动。

吴坚抬手让众人免礼,也第一眼就抛向了他。

他转过脸来时,温狸恰抬眼瞥见他侧貌,他相貌堂堂,眼如精石,赤色胡须,阔面方颌。双目极亮,眯着眼笑的模样也像攫食的鹰隼,叫人心底发寒。

“子渊来此,是贵客临贱地啊。久没见你外翁了,他身子骨可硬朗?一餐吃多少?”

“外翁年岁已高,一餐不过五个盘盏,每飨宴,无可下咽者。我来前,外翁特地叮嘱我向大司马告罪,他身患疾病,不能前来赴宴,请大司马宽恕。”

吴坚干笑一声,视线在场中掠过,寻到地位最高的丞相颜休的身影,与他对视着说:“我早知司徒公不能至,你看,越老越托大了,支使个乳臭未干的外孙打发我。”

丞相本因位置比张凤峙低耿耿于怀,听了那位原本是给司徒公郦信准备的,方才宽心展颜。

“子渊贤侄虽还是白身,我看着依稀有当日桓公的风度,大司马怎还不爱才,征辟他为大司马掾属啊?”

吴坚听了,脸上猛地抽搐一下。

他展袍坐下,向下招了招手,忽有一列甲士桀桀走上台来,四人抬着一物,约九尺之长,其上覆了一张青席,席间炸了锅般响起喧闹议论声。

吴坚并没有出声平复,相反,他任由人声沸腾,满意地扫过揣测声中众人逐渐苍白的脸,最后,凝住在左手边离他最近的张凤峙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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