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万事万物各有其秉性, 灵鹿原本可以漫游山水间,活得逍遥自在,如今被困在方寸之地, 又怎么能称得上“好”。
小娃娃抚着掌下雪白的皮毛,白鹿的皮毛其实算不得柔.软, 反而有些刺手, 正如它的生活习性,分明是如此优雅漂亮的生灵, 却偏好险峻的山涧, 世代隐居山野间,可见其脾性是倔强坚韧的。
他弯下腰, 把这消瘦的灵鹿搂着怀里, 小声道:“我也想放你归家, 可你是太子殿下所赐, 若是弄丢了,便是对贵人的大不敬, 是要论罪的。阿锦不能置家人的安危于不顾,你可明白。”
这世上多的是身不由己的人,便是丞相家的公子,也有力所不及之事。
年初严寒, 这窝棚又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 安嬷嬷难免不喜, 温声劝道:“小主子,这白鹿也见了, 何不回屋用早膳,再晚些饭菜可就冷了。”
叶重锦摇摇头,垂下眼眸,却是继续念叨:“不如这样,等下回见着太子,我再为你求情。只是……只是他有些时日不曾来相府,许是有些困难,他不来寻我,我是见不着他的面的。”
说完这话他有些发愣,莫非他心里是想见到那人的?怎么会,他那样怕他,又怎么会期待与他相见。
这白鹿就像前世的他,人人都道他过得好,可光鲜之下,总是藏污纳垢的,待在那人身边十余年,经历过的刺杀暗害数都数不清。
虽然顾琛不曾拿他当做宠物对待,可他却是把顾琛当做饲主的,那人掌管着他的生死,他的荣辱,甚至是一丝一发,他是顾琛的所有物,若有朝一日,那人收回宠爱,他在宫中便活不过一日,不是饲主又是什么?
这世上人人都需要安身立命的根本,若只能攀附他人而活,便如同水上浮萍,风中飘絮,难求心安。
他问那白鹿:“你也是这样想的,是不是?”
夏荷蹲在一旁,听到小孩的话,捂着嘴偷笑,道:“小主子怕是馋得厉害了,竟是提起太子殿下,莫不是想念宫中御厨的手艺来了。”
安嬷嬷戳她脑门一下,道:“都怪你这妮子多嘴,提起什么白鹿落泪,依我看八成是看错了,虽说是灵物,可到底也是牲畜,哪里会和人一样难过欢喜呢,没的给小主子添堵。”
夏荷撅嘴,道:“奴婢哪知道是真是假,图个新鲜罢了,哪知道小主子当真了。”
安嬷嬷正要教训她,却见夏荷忽然福了福身,道:“奴婢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别以为你搬出太子殿下,我就治不了……你……老奴给太子殿下请安,太子殿下万福金安。”安嬷嬷顺着她的视线,正瞧见矗立在寒风中的黑衣少年,连忙也福身行礼。
顾琛只微微颔首,视线落在一旁的小娃娃脸上,小孩仍旧抱着那只鹿,漆黑的明眸中显出些许诧异。
他几步跨上台阶,道:“孤送你的东西就这么金贵,抱着不肯撒手?”
他锐利的视线落在一旁的畜生身上,那白鹿确有几分灵性,察觉到危险,当下挣扎着从小奶娃的怀里钻出去,躲到角落里了。
叶重锦力气小,拦不住它,等怀里空了,只好规规矩矩站起身,道:“太子殿下安好。”
顾琛拉住他莹白的手腕,从袖中掏出一块锦帕,细细替他擦拭掌心,那手实在是小,只有他手的一半大小,软乎乎的,就像宫里御厨做的桂花白糖糕,带着香气,让人想咬上两口。
他捏了捏那小爪子,道:“这大冷的天,阿锦若是冻着,孤是会心疼的。”
叶重锦抿抿唇,没接这茬,却是试探地道:“太子哥哥,听下人们说,那白鹿昨天夜里流泪了,你说它是不是想念亲人了。”
顾琛略一挑眉,道:“如此,孤命人将它的亲人老小一起抓来作伴,想来它就不会孤单了。”
“……”
小娃娃气愤地抽回自己的手,转身欲走,顾琛拎着小孩后颈的衣衫,把人扯到自己怀里,笑道:“阿锦抱了那只白鹿许久,太子哥哥吃味了,不煮了它煲汤算是客气,还想放它归家?”
这算是顾琛式撒娇?叶重锦眨眨眼,道:“那……那太子哥哥要怎么才不吃味?”
顾琛抬眸轻笑,伸出食指点了点自己的侧颊,道:“阿锦亲孤一下,孤就考虑考虑。”
叶重锦回头瞧那只鹿,此时正恹恹地趴在墙角,原本剔透的眼睛里蒙着灰尘,惹人怜惜……只是亲顾琛,他又是万万做不到的。
他两世都被娇惯得厉害,无论是万人之上,位极人臣的九千岁,还是被叶家宠上天的小公子,都不是能吃亏的性子,哪里会为了不相干的事物委屈自己。
小娃娃略一思索,朝顾琛哼道:“罢了,我不依。”
“当真?便是孤要宰了那白鹿炖汤,阿锦也觉得无所谓?”
叶重锦蹙着眉,忽然瞥到回廊处的一片衣角,他抿起唇,抬起两只面团似的小拳头捂住眼睛,带着哭腔指责道:“太子哥哥是坏人,呜呜,阿锦最讨厌太子哥哥了……”
小娃娃的嗓音本就软糯,此时带着哭腔,像小猫崽儿似的挠人心肝,直哭得人心都化了,顾琛一时间手足无措,他从未见过阿离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