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是个好孩子。”程姥姥叹了口气，“我觉着，你大嫂家，谷雨以后一定是个有出息的。”
有林老太太在，她也没把话说死。
其实，她觉得老林头大儿子家，以后可能数谷雨最出息。
心思正，沉得住气，聪明，谦逊。
说起来，也不知道杨文慧和林志正怎么想的，这二女儿多好啊，竟然跟看不见似的……
“我觉得也是。”
三个人出了门，林老太太生着闷气不说话，程曼和程姥姥倒是说得挺热。
“丫头片子读书再怎么好，不还是别人家的？！”林老太太终于能插进去话，嘲笑道，“就说林微，结了婚之后，往这边来过几趟？还不是你们跑过去的时候多？”
她虽然不来这边，听旁边上班的小姑娘说话，也知道上班了不能轻易请假。
这一周七天，六天上班，一个月顶死了来上两趟吧。
就这，还稀罕丫头片子稀罕的跟什么似的！
“等以后你们老了，还是儿子摔火盆！”
就说她，就是闹得再厉害，俩儿子不还是该孝顺就得孝顺？
程姥姥似笑非笑地哼哼了两声，懒得搭理她。
好日子过多了，纯粹又想作了！
她也是好奇，这林老太太一边嫌弃着丫头，一边对她闺女可着劲儿的疼，也不怕的精神病？
程姥姥心疼自家闺女，没让骑三轮车，直接坐公交往那边走。
上了车，林老太太一屁股坐在唯一的一个空位上，听售票员说让买票，直接指了指刚上来的程曼，“我媳妇儿给。”
程曼看她一眼，也没计较，到了售票员跟前，“三个人的！”
说着，把下车的站点报了一下。
售票员平时就是这条线，几乎是她话音刚落地，她就报出了该收的钱数。
程曼掏出零钱包，数好了零钱递过去，接过售票员撕下来的小票，四下看了看，却没瞧见有什么位子。
倒是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站了起来，给程姥姥让位。
把程姥姥给稀罕的，“我身体好着呢，小姑娘你自己坐就好啊。”
说着，从自己篮子里掏出来两根还带着顶花的黄瓜，并一个桃子递了过去，笑道，“给你，这黄瓜和桃儿都是脆生生的，可好吃了。天热，你找个地方洗洗，当下就能吃。”
唉哟，她家拂晓长大了肯定也是这么懂事儿有礼貌！
那小姑娘羞红了脸，慌忙摆着手，说着不要。
可是程姥姥爱屋及乌，哪里容得了她拒绝，趁着小姑娘下车的功夫，直接塞人家书包里了。
车启动，程姥姥笑眯眯地跟小姑娘挥了挥手，见小姑娘敬了个少先队礼，顿时心花怒放了。
全程，程曼都目瞪口呆。
“娘，你这样也不怕吓到人小姑娘！”
眼看着车走远，程曼终于缓过来，“人家说不定还想着这哪里来的怪老太太……”
“怪啥？这两根黄瓜也是一盘菜呢。”程姥姥用大毛巾盖上篮子，不甚在意地说道，“现在咱们生活是好了，可是好多人还在为吃饱奋斗呢。”
那小姑娘应该是去看谁，书包里有一个瓶子，里面装着绿豆汤，还有一个馒头。
嘴上都起皮儿了，还舍不得喝上一口绿豆汤……
她多做做善事儿，就当是给林微肚子里的那仨积积德。
“可真大方！”
母女俩正说话呢，就见林老太太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地瞥两人。
程曼和程姥姥只看了她一眼，便不再看她，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自家人都不管，偏生对着别人好的跟什么似的。”那么一大篮子东西，也没说给她一个啊，“假大方！这车上谁认识你啊，还能弄个啥好名声不成？！”
丢人现眼！
她嘟嘟囔囔的，后座上有个人看不下去了，怼她，“咱们首都在建设，那小姑娘我认识，是去工地给她爸送饭的。”
“送饭送饭，关我啥事儿！”林老太太嗤了一声，“你要是心疼，你给她送钱啊！”
咸吃萝卜淡操心！
程曼眼见着要吵起来，拽了林老太太一下，“你想回来的时候自己付车钱，那你就吵吧。”
真是，车上人都要看过来了……
程姥姥见程曼说上了，便没有开口。
一路上，直到下了车，往林微这边走的时候，还是没吭声。
程曼跟在程姥姥后边儿，想要帮她提篮子，程姥姥道，“不用了，我自己来，你身上也有东西呢。”
多少年了，原以为之前的事儿都忘光了，谁知道就因为这么一个小姑娘，她的记忆又清晰起来。
老伴儿那张快要模糊的只剩下轮廓的脸，也好像跟昨天刚见过一样……
那个时候穷，全国人民都穷，想要孩子上学，想要不过的紧巴巴的，就得掏力气干活。
有程亮那年，她月子期间，孩子爸去挖沟渠，她家曼曼就是背着一个小布包，一步一步沿着小道儿去给她爸送水送馒头……
多少年过去了，想到孩子汗淋淋地回来，脖子胳膊都晒红褪皮的模样儿，她这心里就难受得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