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好像是一夜之间降临的,今日的建京清晨比往日热闹许多。
戴着巧士冠的小内侍们忙忙碌碌地,提水洒扫起了朱雀大街,挑担赶路的、驾车送货的,都得走别的道儿。
坊市间的横街竖街比往常拥挤起来,改道的百姓也把消息传遍了整个建京。
“今日是圣上祭祀太庙,也是徐太师带着西南的圣物回朝的日子。”
“听闻还会有无为寺的护国主持,跟斜月观的钟天师给圣物驱邪开光,到时会发糕饼粥米,得赶紧过去排队才行!”
“两边儿都发,你们去哪边儿?”
“我家老婆子信佛,我去无为寺那边。”
“我去钟天师那儿,我之前不舒服,去斜月庙请了符水,回来一喝就好了!”
“……”
夏诉霜戴着帷帽,骑着毛驴儿,一路听着热闹,闲晃了过来,隙光剑悬在侧边,套着黑色的布袋。
多难山上,白祁山人正式收她为徒,让她挑一柄剑。
隙光剑是夏诉霜自己挑的,沁骨冰寒的剑身之下,有一脉猩红的血线,是一把杀性极重的宝剑。
白祁山人见此,责她发誓,二十二岁之前不许离山。
等夏诉霜二十二岁,白祁山人也已去世,她才借用师父的人脉,打听起了周凤西和徐玟的下落。
两年之后,才到了建京。
她历来不喜将此剑露在外面,出行时常裹着黑布。
路边小摊上,刚出炉的胡饼热腾腾的水汽涨开,吓得毛驴往旁边闪。
夏诉霜安抚住毛驴,朝摊主道:“来一个胡饼。”
“好勒——”摊主麻利拿油纸包了递来。
夏诉霜付了铜板,接过胡饼,问道:“徐太师回京走的是朱雀大道?”
“是呀!到时候满城的人都要去看热闹,要是运气好,还能看到陛下呢。”
“多谢。”
她坐在毛驴上,一边吃一边往前走,看了一眼打扫一净的朱雀大街,将视线投在了一边的酒楼上。
已经过了日中,建京城正大门缓缓开启。
披甲的军队如乌云,又似一条长蛇,在朱雀大街上匍匐缓进,整齐的脚步、碰撞的铠甲,组成震颤人心的响动。
这次跟着徐太师巡视西南的,是一支只掌在皇帝手中,靖朝有名的精锐——裨龙军。
夹道的百姓热烈迎接着这支帝国的精锐,临街的酒楼,店家都趁着热闹赚钱,一壶茶的价格已价比黄金,只为给出得起钱的客人留位置,建京多的是挥金如土的人,贵成这样,酒楼也不愁生意。
夏诉霜独自占了一桌,冷眼看着下头的拥挤的人流,手边的濯州春芽一滴未动,倒是装了隙光的黑袋多了着褶皱。
军队一眼望不到前后,要在这其中找一个她并不熟识的人很不容易,这样的万军之中取敌首级,就是她师父也做不到。
报仇一事,还要徐徐图之。
此时邻近的坊市里走出一群锦袍公子,随从牵着马跟在后头。
他们在坊内欢聚饮宴,醉了就席地而睡,醒来已经日上二竿,几个人并着勾肩搭背地走在一块儿。
一个世家子弟喝得醉醺醺的,说话忘了忌讳,“宋世子领兵戍卫在太庙那边,曹世子在这儿同我们寻欢作乐,哎呀,曹世子你输了输了……”
“去去去!”曹承亮把他的手从肩上抖了下来,“扫兴,走了!”
建京谁不知道,宋家和曹家是死对头,也就是他脾气好,懒得同这些醉鸡计较。
打随从手里扯过缰绳,曹承亮一夹马腹就要家去。
和经过朱雀大街时,他也不得不下马牵行,人潮拥挤过来,就算随从尽力隔开百姓,曹承亮还是难以行进,走得异常烦躁。
正烦着,不经意间一扫,他赶忙站住了脚。
酒楼上竟出现了一抹日思夜想的倩影。
他只扫见半张脸,又被窗棂挡住了,伸长了脖子也看不着。
但楼上的人已经退回去,似乎是要走了,只是匆匆一瞥,曹承亮就断定了是那日惊鸿一瞥的湖中仙子。
难得相见,怎能错过!
他赶紧扔了马绳,摸上了酒楼二楼。
楼上夏诉霜见没有杀人的机会,便打算离去,改日再另寻他法。
“小二,结账。”
话音刚落,一个人从楼梯边窜了出来,“我来,我来。”
夏诉霜警惕地盯着这突然冒出来的锦袍男人,隙光剑都握紧了,曹承亮赶紧把银票掏出来,打发走小二,才来得及看向夏诉霜。
“夏娘子!好巧!”
真是她!从那日涤雪园一见后,曹承亮也曾找过宋观穹,想请他牵线搭桥,反正曹宋两府的旧怨他看得很开,宋观穹也不像计较的样子。
但提到他师父,这位世子却断然拒绝了他,不留半分余地,任曹承亮磨破了嘴皮子,许尽了好处,也动摇不了他半点。
这夏娘子也是,连日大门都不出一步,他找人蹲着都见不到机会。
越是这样,曹承亮心里越刺挠,真有的辗转反侧,衣带渐宽的架势。
没想到今日竟真的见到了。
来朱雀大街这一趟真是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