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州再度落雪的时候,谢无了了此行的差事。
这场雪比他们到宁州时的那场更大些,有了些北方大雪纷飞的气势。但因潮湿,显得比北方更冷一些。
温疏眉好巧不巧地在这日来了月事,便整日都没有出门,窝在床上看书,炭盆放在很近的地方,身上还要裹着厚厚的被子。
谢无晚上再来时,她已将书放下,侧躺在厚实的锦被里,缩得紧紧的。
他驻足看看,好笑地走过去,手指碰碰她的羽睫:“不嫌热?”
她羽睫一颤,睁开眼:“不热,好冷。”
他定睛看看,看出她脸色白得不太正常。再掐指一算日子——哦,是差不多了。
谢无坐到床边,温疏眉隔着两床被子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寒气。他却还要将手往被子里探,她不敢挡他,只能往后躲一躲:“督主……真的很冷。”
话音未落,他的手已触在她腹间,一层浅淡的凉意过去之后,竟有暖流从掌心贯下来。
温疏眉怔怔,抬眸,正迎上他一双笑眼:“舒服吗?”
“……舒服。”她低着头承认,谢无打量着她:“身上总这样凉,是落了病还是……”
“从小就是这样的。”温疏眉小声,突然反应过来他的话。
——“身上总这样凉”?!
她神思一滞,身上也轻栗了那么一下,再定睛看他,眼中便有些惊慌:“督主察觉了?”
可不是?晚上睡觉旁边跟放了块冰雕一样。
谢无忍下这句揶揄,只说:“跟你睡了这些日子,我内功深了不少。”
温疏眉蓦地坐起来:“那……”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那我不跟督主睡了。”
“你做梦。”他不快地挑眉,她这才迟钝地反应过来,原也不是她要与他睡的,是他选的她。
可他不是嫌冷吗……
她望着他回不过神,谢无面无波澜地按着她躺回去,为她掖好被子:“我去更衣。”
温疏眉:“哦……”
“再过几日,等你月事过去,咱们回京。”他道。
温疏眉心里微沉,一时只觉得不舍。转而却闻他唤了阿井进来,吩咐说:“去告诉孙旭,明日不走了。”
原是要为她的月事专门多耽搁几天?
温疏眉低一低眼,一股说不出的感触涌动,倒让心底的不舍都淡了些。
她再度撑起身:“我帮督主更衣。”
“躺下。”谢无睃她一眼,便径自往屏风后走去。温疏眉哑哑地怔了一会儿,安静地躺回去。
不知是不是因为静怡那些话的缘故,她近来好像不太怕他了。许多时候,她都要时时提醒自己他是西厂督主,才能记得他是那个在外面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若是不想那些,她常会觉得这个人还挺好的。
这很危险呀。
她很怕自己哪一日忘乎所以会惹得他不快,他一只手就能捏死她。
往后的五日,谢无虽已无事,白日里也并不来温家,只在晚上才来找她。
可他不来,温家对他的议论也并不曾停过,温疏眉还依稀听说温家也出了些事,只是她打听不到,连温钱氏也不肯与她多提。
后来,还是温静怡憋不住来与她讲了,边讲边拍着桌子骂:“他罗家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一个商贾人家罢了,与我的亲事不知他们上赶着跑了多少次才说动了家里,不然祖母必要再多留我几年,如今他们还敢来这一手!当我好欺负么!”
她说得没头没尾,却也听得出是婚姻大事。温疏眉赶忙细问,这才听说温静怡原来半年前就已与宁州的巨贾罗家定了亲,只是因为年纪小,家中不舍得她早早出嫁,便提出要将婚事搁上两年,等她及笄再说。
那罗家虽然富甲一方,依照士农工商的身份排下来,却远远比不得温家这般的簪缨世族。在议亲的过程中,罗家便对温家百依百顺,温家要多留静怡两载,罗家也满口答应。
除此之外,罗家更一再担保静怡要嫁的那位罗家大公子房中干净,无妾无婢。
目下的万般不快,便是出在了这“无妾无婢”上——婚事已定下半年,温家突然听说这位罗大公子无妾无婢是真,却有个外室,孩子都满岁了。
静怡嫁过去,虽是正室嫡妻,却要平白给人当后娘。这也就算了,大户人家迎娶正室前有妾婢庶子原也并不稀奇。可只看罗家为着外室这般遮掩,也可知这一位怕真是那罗大公子心尖儿上的人。
静怡一旦过门,便会直接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为着这个,温家一大家子人最近都气得不轻,温钱氏亲自出面给静怡退了亲,张口闭口祝罗大公子与那外室百年好合。
可亲事已然定下半年,温家也非日日盯着罗家,外室怎的就突然被察觉了呢?
温静怡叹着气说:“家里原也是查了的,只是他们遮掩得太好,竟瞒了过去。真是多谢了姑父,还是西厂手眼通天……”
温疏眉这才知道,竟是谢无在其中掺了一脚,却半个字也没与她提过。
晚上他再来时,温疏眉便直接问了他。他听她问完,“哦”了一声,只说:“闲余人手多,顺手一查,让咱大侄女不必挂心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