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嘎。”
屋门被推开时, 碧云收回了按在男童肩膀上的手, 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了几丝带着病态的红晕,扭身掀开了垂下的帘帐,然后就看到了正站在门口的高盏和两个只到他腰部的萝卜头。
日后嚣张跋扈的高琪此时还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梳着两个羊角包,穿着淡粉色的练功服,骄傲的走在三人的最前面,而她后面紧跟着的是一个身量更高一些的小男孩, 显然他就是洛宓一直未能得见的高奇了。
高奇、高琪和高歧。
就算抛开“李”这个姓氏, 仔细品读一下,也会发现他们之中出了一个叛徒。
“好啦, 之前在练功场不是喊着要见娘亲和弟弟吗?”
略微年轻一些的高盏并没有她见过的那般严肃, 眉宇之间也没有挤出“川”字型的纹路, 当他弯腰催促两个孩子快点走时还带了点罕见的活泼,这种轻快与炼魂宗宗主的身份不太相符,显然是发自心底的感到高兴。
高琪在父亲的鼓励下昂首挺胸的向前走,还不忘用手拉着兄长的袖子,后者被妹妹拽的歪了半边身子, 哪怕走的跌跌撞撞也一声不吭。
洛宓被碧云仙子从里侧挪到了外侧, 两条小短腿正好吊在半空中,一抬头就对上了高琪黑葡萄一样的眼睛。
然后她就从黝黑的瞳孔里看到了久远的洛水河畔。
哗啦啦的流水声似乎无穷无尽,李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水里泡了多久, 他模模糊糊的觉得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久到咆哮的神龙和放肆的笑声都像是隔世那般遥远, 巨大的龙骨旁又不知何时添了新的骨架,看那形状像是某头误入此地的水牛。
然而仙界又哪里有水牛。
“大概是从下界冲上来的吧。”
女子的声音从心底传来,泡了这么久的水,少年对于这种时不时的会出现的自言自语见怪不怪,他甚至能感觉到全身上下松了骨般的怠倦感和无聊,束缚着身体的水草早就不知道换了多少代,厚实的根茎已经泛黄,一看就知道快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水草的生长尽头大约也就是封印失效的那一日吧?
想到这里,身体深处又泛上了一股困倦,上下眼皮开始了日复一日的亲亲我我,就在要彻底合死的时候,他听到了脚步声。
脚步声!
上半身猛地坐起来,李歧抬头望向水面,咕噜噜的气泡不断上浮,泡壁倒映出光怪陆离的水底世界。
脚步声还在继续,每一步之间的间隔都一丝不差,似乎来人半点也未被天河滂沱的水气所扰。
李歧依稀记得,自己所在的洛水处于天河的最深处,承天之威,灌天下之水,最重要的是,再往深处去,便是撑天柱的遗址。
脚步声越来越近,直到几乎是响在头顶,来人才停下了脚步,只在水面留下了一个模糊的倒影。
李歧想要透过层层水流看清那人的庐山真面目,可也只能辨认出对方身上的衣袍颜色。
“赫赫天威,撑天柱地,”女子朗声说道,“此乃仙界禁地,不知仙君来此有何贵干?”
来人闻言蹲下身,一只手的食指尖点在了河面,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波澜。
“神龙一族禀报帝君,说是他们的老祖宗丢了,”冷淡的男声顺着波纹传进了他的耳朵,“仙帝命我前来寻人。”
“那头老龙迷路至此,早就烂成了白骨,”洛宓一听就乐了,“仙君未免来的也太晚了吧?”
“与其寻那头不解风情的老龙,不若下水来陪我快活快活,不知仙君意下如何呢?”
“只要能找到,怎么都不算晚,”面对女子轻佻的言语,男人不以为杵,“况且……我也不想多费气力。”
男人说完,沾在水面上的食指便往上提,本该一触即分的河水却像是有了生命般缠绕在他的指尖,随着手臂的抬高,不愿分离的水流开始了旋转,汇成了一个拳头大的漩涡,而此刻呆在河底的李歧只觉天旋地转,一股巨大的吸力从头顶袭来!
洛水被“提起来”了!
追随着指尖的水柱有多高,水下的漩涡就有多汹涌,巨龙的骨架开始颤动,锋利的断骨在水中横冲直撞,有几节被冲了过来,正好划过纠集的水草,出乎李歧意料的是,这些束缚了这具身躯不知多少年的水草,竟然就这么轻而易举的断裂!
失去了水草的捆绑,李歧的身体开始上升,残留的水草被漩涡搅碎,他随波逐流,盘旋而上,最终升到了半空之中。
那是一道几乎要接连天地的水龙卷,抽空了洛水的每一滴水,露出了白骨森森的河底,那醒目的龙首维持着昂首咆哮的姿势,似乎生前的愤怒和不甘还烙印其上。
说来也怪,李歧在水中旋转,他的眼前一片模糊,却能清晰的听到岸边人发出了“啧”的一声,这让他产生了一种无缘由的得意,为令后者束手无策而得意洋洋。
没有了封印的压制,澎湃的力量在身体的四肢百骸里流转,那股力量强大的令人战栗,如果说原本的他拥有一碗水,现在的他则征服了整片汪洋,过于悬殊的感知让他头昏脑胀,恍惚间似是听到一个女人在肆意大笑,可一凝神又寂静无声。
李歧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