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腊月,京城里一日比一日冷。
但外面的天气再怎么寒冷,也冻不到皇宫里的主子。
永寿宫的暖阁中炭火不停,在这寒冬腊月里也依旧温暖如春,外界的严寒一丝一毫也无法侵入其中,惊扰住在暖阁里的小小婴孩。
抛开那些杂七杂八的顾虑,不去想清宫中有多少皇子皇女在幼年夭折,也不去苦恼启蒙进学后要经历的惨无人道的三七七,其实尹遏的婴儿生活堪称幸福,每天都过得非常惬意。
尹遏每天除了吃和睡,就是和他这一世的母亲互动,在钮祜禄贵妃来看他时使劲朝贵妃卖萌,既培养母子亲情,也表现出健康活泼的一面安抚贵妃,让她别太忧虑放宽心。
——大抵是第一次做母亲的原因,贵妃有着新手们的通病,她太过关注尹遏的情况,时刻惦记着尹遏的安危,更在尹遏的健康问题上有些小心过了头。
即使尹遏也知道宫中并非绝对安全,清宫中皇子皇女夭折并非罕见,但他还是觉得贵妃过于战战兢兢了。
皇子名下有一个保母,八个乳母、八个保姆,以及针线上人、灯火上人、浆洗上人、锅灶上人若干。
这些宫人排班后,他身边至少守候着两名乳母、四名宫女,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有人在他身边照看,他身上出现了任何异状都会及时禀告上去,实在用不着贵妃亲自盯着他的身体。
不过尹遏后来也想明白了贵妃为什么像惊弓之鸟一样时刻警惕着外界的动静,对他的安全无比上心。
本来,宫中高位妃嫔就少有孕信,贵妃此次诞下龙嗣实属不易;其次,贵妃在怀孕期间亲眼目睹了佟皇贵妃诞下的皇八女的早夭,免不了感同身受,故而终日里惶惶不安,难以定下心来。
被贵妃像对待易碎的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呵护,尹遏并没有不耐烦。
上辈子亲缘寡淡的他非常珍惜这一世爱他护他的母亲,对贵妃的安排都百分百配合,不哭不闹不折腾,只卖萌绝不作妖,不给贵妃添麻烦,让贵妃省了不少心,近日来心情越发松快,眉眼也舒展开来,越显雍容。
腊月初八,御膳房给永寿宫送来了大灶熬的腊八粥。
贵妃没给尹遏喝,只是让绿意找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银碗,让兰芷盛了刚好能盖住碗底的一点点腊八粥给尹遏看了看、闻了闻味道,走了个过场,就算是过了腊八的习俗。
实话说,尹遏觉得御膳房送来的腊八粥挺一般的,看着暗黄暗黄的不说,闻着还有一股夹杂着土气的霉味,一看就是不知道放了几年的陈米熬的。
别说尹遏现在只能喝奶,还不到能进辅食的年纪,就算他长大了,这样卖相的腊八粥他也喝不下去。
俗话说得好,“过了腊八就是年”。
进了腊八,宫里的年味一下子就浓了起来。
马上就是新年,康熙自然要回宫过年,窝在暖阁中每天只管吃吃睡睡,日子过得舒服陶然的尹遏就听说康熙已经带着太子从南京启程回京了。
康熙御辇从南京回銮时途径景陵,康熙没有急着回宫,而是停驾带着太子祭奠了已逝的仁孝皇后和孝昭皇后。
消息传到永寿宫中,钮祜禄贵妃既欣喜又难过,第一次在尹遏面前落了泪,惊得正巧被贵妃抱在怀中的尹遏不知所措,半晌才反应过来,努力举起小手想要擦去贵妃眼角滚落的晶莹泪珠。
“皇上还顾念着姐姐……”贵妃眼圈微红,泪水自眼角滑落打湿了净白如玉的脸庞。
似是不想失态,贵妃扭过头去掩住了垂泪的面容,只有细瘦的肩膀微微耸动,隐约还有几声微带泣音的叹息幽幽响起。
钮祜禄贵妃和孝昭皇后是同母的亲姐妹,姐妹俩感情极为深厚,关系最是亲近不过。
皇上亲祭景陵,贵妃为皇上还记挂着姐姐感到高兴。
可贵妃理智上也知道,这次皇上携太子祭奠两位皇后,姐姐其实是沾了仁孝皇后和太子的光。
仁孝皇后是皇上青梅竹马的结发妻子,既是元后,又有太子这个儿子记挂,什么时候都不会少了祭奠。
可她的姐姐只是继后,身居后位更只有短短半年时间;姐姐又没有留下子嗣,等再过几年,皇上对姐姐的感情淡了,又还有谁会记得她姐姐孝昭皇后呢?
轻轻抓住尹遏想给她拭去泪水的手塞回襁褓里,贵妃左手将尹遏暖烘烘的小身体揽进怀中,右手轻轻捏了捏他红润娇嫩的小脸蛋:“幸好上天将你赐给了我。”
在尹遏懵逼的小表情中,贵妃有些出神,半晌才怅然叹息道:“你长大以后可要记得每年去祭奠姨母,你姨母只能指望你了。”
倒也不是贵妃盼着尹遏有什么出息,未来能做出什么大成就,她还是只盼着尹遏能平安长大。如今不过是触景生情罢了,想日后能多个人和她一起记挂着姐姐孝仁皇后。
贵妃自家知道自家事,姐姐也好,她也好,都是靠不住钮祜禄家的。阿玛遏必隆在她十二岁时去世,额娘舒舒觉罗氏只是侧福晋,走得比阿玛还要早,她和姐姐早就没有父母做靠山了。
虽然阿玛死后袭爵的是她的同胞兄长法喀,但继福晋的儿子阿灵阿一直对此心怀不满,不过是顾忌姐姐和她在宫中身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