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重伤的是梦中的他,真实的他还没进荣禧堂呢便就晕倒了,他又何必为未发生的事情愤怒纠结?还把自己搞得难受一遭,何苦来哉!便是父亲,算了,他叫不出父亲了。便是老爷真如梦中一般恨他欲死,只要他不像梦中一般全无防备,又能奈他何?!毕竟,他可从来不是老爷眼中一无是处的纨绔!
将折扇往掌心一拍,贾赦计议完毕,迈步往净室走去。赶路那么久,他都快馊了。两个指尖捏着衣衫拎了拎,不等放到鼻尖闻嗅便忙不迭地松开了手,脚下的步子迈得更快了。
这身衣服是不能再要了!还有他昨晚居然没洗漱便睡了,咦,一定要让人把被褥全都好好清洗晾晒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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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时辰后,贾赦走出净室,来到镜子前站定。镜中之人身穿青色外袍,头戴玉冠,腰悬翠竹纹荷包,手中一柄乌木折扇。嗯,好一个翩翩浊世佳公子!阿奶的眼光就是不错,配上他俊朗的脸真是相得益彰!贾赦满意地点点头,扇子一转插入腰间,悠悠然往外走去。
出了厢房,一群大小丫鬟迎上前来,簇拥着贾赦来到正房。
早有丫鬟殷勤地打起帘子,贾赦快步入了內间。
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坐在上首,面色看似平静,却身子前倾一下下地望向门口,正是贾赦祖母齐太夫人。
齐太夫人下首站着一个豆蔻少女,身着鹅黄色襦裙,正握着齐太夫人的手轻声劝慰,眼睛却也时不时地往门口望着,正是贾赦幼妹贾敏。
“阿奶!”贾赦在门口停步,双眼灼灼地看向齐太夫人,那些被强行压制的情绪犹如浪潮一波波涌上心头,让贾赦一时间做不出其他的反应来。
“赦哥儿回来了,快让我看看!是不是瘦了!”齐太夫人不自觉地笑起来,松开孙女儿,起身迎了过去。孙子离家半年,昨日一回府便倒了,可是把她给吓了一跳。即使齐太医说他只是睡着了,她这心也是悬着放不下。好容易等了一夜人醒过来了,她可定要好生看看。
见着齐太夫人慈爱的面容,听着那温和有力的声音,贾赦心中酸涩,险些落下泪来。为了掩饰异样,贾赦快步走到齐太夫人面前,利索地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头。同时紧咬着牙,将那梦中浓稠的血腥味、泣血的呼唤声和无边的空洞绝望,化为这几近无声的八个字,“孙儿不孝,辛苦您了!”
不待齐太夫人反应过来,贾赦膝行两步,抱住齐太夫人的腿,将脸埋进她的衣摆,也将那不停翻涌的情绪重新压到心底。然后,贾赦在齐太夫人的衣摆上蹭了两下,抬头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现在孙儿已经没事了,您再也不需要担心了!”
齐太夫人眉头一皱,赦哥儿的情绪好似有些不对。不等她仔细探究,就被贾赦抱住了双腿,又看见他那灿如骄阳的笑脸,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小子,多大的人了还来这套!”
“我便是再大也是阿奶最疼爱的孙儿啊!”贾赦一脸自得,依恋地靠在齐太夫人腿上。
齐太夫人心中一暖又一涩,移开视线,不轻不重地在贾赦肩上拍了一下,轻斥道,“赶个路都能累得睡着了,真是出息!”
贾敏原是跟在齐太夫人身后来迎贾赦,见他下跪行礼,忙不迭地避了开去。正要过来给哥哥见礼,却见一向神采飞扬的长兄竟如孩童般撒娇,一时都呆住了。
又见齐太夫人打趣贾赦,生性活泼的贾敏再忍不住,咯咯笑着蹦了过来,朝着贾赦做了个鬼脸,“就是就是!真出息!”
“臭丫头!没大没小!”贾赦顺势站起来,眼神精准地盯住贾敏,虎着脸吓唬她。
贾敏敏捷地躲到齐太夫人身后,只露出两只眼睛看哥哥,嘴里变本加厉道,“多大人了还撒娇,也不怕瑚哥儿笑话!羞羞羞!”
“坏丫头,无法无天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贾赦龇牙咧嘴地捋袖子,作势要将贾敏抓出来。
“老太太救命啊!”贾敏惊呼一声,猫着腰将整个身体全部藏到贾玫身后,眼珠子在四周打转,寻找“生路”。
齐太夫人任由兄妹俩打闹,细细端详了一番贾赦,见他面色白皙莹润,两颊染着淡淡的粉色,眼中光华流转,配上那一身行头,丰神俊朗,神采飞扬,俨然一个富贵窝里养出来的风流贵公子。看来,昨日齐太医所言“无甚大碍、疲累过度、睡上一觉便好”,果真不假,齐太夫人提着的心方才算是全落下了。
眼见兄妹俩分出胜负了,齐太夫人不紧不慢地一手拉过一个,乐呵呵地打圆场,“好了好了,该用早膳了,都到这个时辰了,你们不饿吗?”
“怎么不饿?”贾敏靠在齐太夫人身边,仗着有祖母撑腰,又探出头来挑衅,“平日这个时辰我早去上学了,还不是被某个睡懒觉的耽搁了!”
贾赦双眼直直看向贾敏,贾敏机灵地往后一躲,大气不敢出。以往的经验告诉她,惹大哥太过了是真的会挨揍的,偏偏挨揍了还没人能帮她讨回来,她还是小心点吧。
轻哼一声,贾赦不跟这怂唧唧的小丫头片子计较,偏头向齐太夫人诉苦,“还是阿奶疼我!我昨儿就在马背上啃了两块干粮当午饭,晚膳也没吃,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