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匠的面色掠过细微的变化,随即赔笑:“实是这么多年,心中压着事,眼看要入土了,忍不住啰嗦了些,姑娘见谅。”
明微点点头:“可以理解。”
侯大匠心思电转,瞅着她的表情,试探着道:“姑娘,看你的样子,应该是正统玄门中人吗?”
“自然。”
侯大匠感怀道:“当年我流落江湖,意外得到玄术传承,本想入了玄门便罢,哪知寻了好几家,都说我根骨不佳,年纪又大,不好习武了。我自问在玄术上天分不凡,却因不能习武被拒之门外,未能入玄术之门,实乃终身之憾。”
“哦。”
侯大匠察言观色,小心问道:“姑娘若是不急着杀我,可否给些时日,叫我见识见识正宗玄门的妙处?如此,就算死,我也无憾了。”
明微笑吟吟:“我为何要多给你时日呢?你有什么用?”
侯大匠马上道:“这宅子才刚刚开始建,想必还有用得着的地方。何况,某还会些玄术,能给姑娘打打下手。也不需要太多时间,只要见识到玄术的神妙之处,某便情愿引颈就戮。”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悄将目光投到外围。
就算这姑娘会玄术又怎样?他们此番可说是倾巢而出,十倍于敌的人数,还能拿不下来?等那边战局一定,自己就能找机会脱身了……
然而,此时的外围——
强盗们从来不知道,正规军和乌合之众之间的差距有这么大。
他们藏在雁山上,时不时出来劫掠,几乎无往不利。甚至有几回,连正规军的粮草,都被他们劫了。对方想来围剿,结果他们往山里一钻,就叫对方铩羽而归。
出于这种经历,他们觉得自己只比正规军差在装备,只要己方人数够多,就算正规军,也一样能斩于马下。
然而现在,他们才知道这种想法有多离谱。
对方仅仅二十多人,三人为一队,再统合为大阵,进退之间,刀枪舞动,己方刚要应对,人头就已经落地了。
但见对方阵列离动,如旋风一般卷过,被个被卷入的强盗,只有身首异处的下场。
刀光闪烁,鲜血飞舞,喊杀声听着激烈,其实不过是一面倒的屠杀。
十则围之,然而身为包围方的他们,却被中间那把利刃绞杀得还手之力都没有。
当这把利刃停下,草地几乎被鲜血淹没了。
杨殊吐出一口气,吩咐阿玄:“还有漏网之鱼,你们赶紧搜一搜,别让他们伤到人,也别放跑了一个。”
“是。”
杨殊转身往工地走去。
还没走到,就听到侯大匠鼓动三寸不烂之舌,拼命地想要说服明微。然而,悄悄投到另一边的目光,却出卖了他。
“不用看了!”
侯大匠听到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心凉了半截。
夜色中,却见公子提剑而来,脚步轻缓,手中剑却在滴血。白日的贵公子,一眨眼便成了修罗王,杀意凛冽。
杨殊在他面前站定,目光一扫而来,冷淡道:“都死得差不多了,你要跟去做伴吗?”
“……”
安静一息,侯大匠“扑通”跪下,急切地道:“小的该死,以为姑娘年轻,容易心软,就一时想岔了……求公子开恩!只要留小的一命,日后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殊哼了声,懒得理会这种小人。
刚才还大义凛然,现在就一口一个小的了。
明微则含笑看着他:“我这个人啊,是挺好说话的。但是呢,最喜欢以、恶、制、恶!”
话音刚落,侯大匠看到一柄细刃从她指间发出,迅如闪电,只一瞬就没入了胸膛。
他低下头,震惊地看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匕首,瞪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
他要死了吗?居然就要这么死了吗?
不,这不是真的!
他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想他堂堂名门之后,落到这一步,为的什么?不就是保住这条小命吗?
体面他可以不要,尊严也可以丢弃,就连名望和骨气,都一起抛了。
这样还不够吗?他只想活着啊!
临终,侯大匠的眼角终于溢出泪来,这一生的经历飞快地从脑海里闪过,很多以前忽略的细节,都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来。
对了,当年舞弊,是他轻狂,以为自己才高八斗,被别人吹捧几句,就飘飘然给人家写了文章。哪知道后来查到了源头,他也跟着一起栽了。
还有那个夺他家田地的大户,是他自己招来的。只因看不惯他家寿宴办得风光,就半夜偷偷在他家门上写了骂人的对联……
再后来幼子生病,他如果求一求亲友,或许就筹得出诊金,然而他却死犟着脾气,不愿意低头。
到最后一无所有,满腹怨气,到处结仇,不得不离开故乡。
哪怕这样,他凭着一身本事,也可以逍遥度日,偏偏要跟人斗气。寻了几家玄门,都被嫌弃惹是生非,终究一个也没能留下。
再后来,遇到强盗,为了活命,把自己也弄成一个强盗。一步步,就这么走到了现在……
如果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