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兆死在子难面前, 这让他如何向雍理交待?
更何况还有一堆人虎视眈眈,生怕他没死透,想要上前再捅沈君兆几刀。
子难想都没想, 带着浑身是血的沈君兆逃了出去。
不能回宫, 不能被雍理知道。
沈君兆是妍族人, 妍族人的生命力他是见识过的, 哪怕心脏中箭, 也未必就会一命呜呼。
子难不敢想得知消息后的雍理会怎样, 也不敢想沈君兆真正死了雍理会如何。
他自修佛以来,戒喜忌怒,此时却忍不住骂一声:“沈君兆你怎能这般欺他!你怎就笃定了他不会随你而去!”
沈君兆的确是笃定了雍理不会随他而去。
他知道雍理重情重义, 不会弃子民于不顾, 不会扔着彦君h不管。
雍理会活着, 可沈君兆却没想过, 这般活着比死还恐怖。
子难想尽一切办法, 甚至连夜去求了师父,可惜沈君兆身中剧毒且五脏六腑皆遭重创, 再加上没有半点求生的欲求,早已药石无医。
整整半个月, 子难没日没夜地试图将沈君兆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惜这早就是人力难为的事。
沈君兆死了:呼吸停止, 心跳凝滞, 经脉里没有丁点气息流转。
哪怕是妍族人, 也修复不了这样的致命伤。
子难寻访了六州蛮荒,得知妍族人死后容颜永驻百年不腐后, 彻底死心。
沈君兆身上的伤口触目惊心,可身体却没有丁点要腐坏的迹象, 依旧像活着一般。
子难不死心地一次次搭脉,一次次地灌注内力,可惜沈君兆悄无声息,所有体征都没了,像一副美丽的画,空有皮囊,再无生气。
终究还是无力回天。
子难错愕发现已经过去半月有余,他怕雍理犯病,这才急急赶了回来。
谁知雍理自得了消息后一直高烧昏迷,汤药不进,如今这身体已经透支到了极限。
――你怎就笃定了他不会随你而去!
子难恨极了沈君兆,也恨死了愚蠢的自己。
雍理终于见到了沈君兆,在雍皇宫的密室里,睡在彦君h旁边的沈君兆。
子难给他换了一身干净衣服,他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墨发散满床榻,面容温润如玉,仿佛下一刻就会睁开眼,漆黑的眸子会映着雍理,会轻声唤他:“陛下。”
雍理眼眶通红,声音嘶哑:“阿兆。”
子难别过头,不忍看。
雍理颤巍巍地伸手,碰了沈君兆的面颊,冰冷的触感像火焰一般,烫得他指尖生疼。
绷了半个月,幻想半个月,强撑半个月。
此时此刻雍理再也忍不住,伏在榻前泣不成声。
子难艰难开口:“陛下,节哀。”
雍理什么都听不见,他此生都没这般失态过,便是母亲去世父亲驾崩,他都没哭得这般天昏地暗。
母亲走了,他得好好活着,因为母亲嘱咐他,替他照顾父亲。
父皇去世,他亦得好好活着,因为父亲嘱咐他,要勤政爱民。
如今连沈君兆也不要他了。
为什么他总是不断地失去挚爱的人。
为什么总是要丢下他一个人。
他不是九五之尊吗,他不是天下之主吗,他不是拥有世间最顶尖的权力吗?
为什么他连心爱之人都叫不醒、护不住。
雍理哭昏过去,子难试图带他回寝殿,可他只要稍一碰他,雍理立刻睁开眼:“我不走。”
子难心如刀割:“沈相已去,您这样糟蹋自己……”
雍理死死握着沈君兆的手,嗓音沙哑到不成句子:“让我陪陪他。”
子难还能说什么?
他既愧疚自责又心疼不忍。
可惜任何偈语都解不了雍理。
――放下此执,雍理命不久矣。
雍理不知哭了多久,也不知在塌前枯坐了多久,他从不敢多碰沈君兆,甚至不敢看他,他能做的只是用力握着他冰冷的手,好像这样就不会再失去他,好像这样就能留住他。
子难矗立许久,后来盘膝打坐,默诵金刚经。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人生如梦,苦乐悲喜皆是幻影,成败如朝露,富贵荣华皆是雷电,一切执念不过镜花水月,世间万物若流水潺潺,无时无刻不再变化。
何必执着,何必痛苦。
终于雍理止了眼泪,他靠在塌前,枕在沈君兆手边,轻声道:“他是不是在怨朕?”
“三年前朕一意孤行,非要替他去死,他是不是也这般难过?”
“朕骗了他,他也骗了朕,是不是就两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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