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花厅中良久的寂静无声, 如同寒冬中的肃杀死寂。沈澈如遭重击,整张脸上都蔓延着行将死去之人的青灰色,摧枯拉朽一般的颓败了下去。安定长主脸色亦是难看非常, 两人相对而立,方才还极为亲厚的两人, 现下却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肃杀,好像稍不留神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心知沈澈受到的打击太大, 顾柔嘉忙不迭向安定长主告别,这就拉了他往外去。才出东花厅的门, 就见飒敏端了冰糖燕窝回来, 她挑眉,问道:“怎么?殿下与王妃要走?”
“尚有事在身。”沈澈脸色浑然冷冽, 好似要将一切都给冻上了,顾柔嘉不得不强笑着解释。飒敏目光滴溜溜一转, 应了一声, 并不强留两人。沈澈心里怀着事, 只觉心烦意乱, 无心再与飒敏细说, 当即迈步向前,顾柔嘉转头看了一眼东花厅中,唯恐老太太伤心坏了身子,只得轻声说:“求飒敏姑姑劝一劝姑祖母。”说罢, 转头则去追沈澈。
飒敏含笑称是, 目送两人去了, 这才进屋,见安定长主状似失神一般站在原地,忙放了燕窝,扶了老太太坐下,安定长主神情怔忡:“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老主子哪里错了?”飒敏笑问道,心里却极不是滋味,安定长主从来都是从容的样子,但现在,她就跟普通迟暮的老人一样,活力全无,“老主子为了大燕,也是迫不得已。九王殿下是个明事理的人,会明白老主子的苦衷,何况还有王妃劝着呢。”
那头沈澈负气而走,他身高腿长,不一阵子就走出好远,顾柔嘉跟得吃力,一阵小跑之后,脸儿都胀红了起来,娇娇的叫起来:“沈澈、沈澈……”
她娇软的声音传入耳中,沈澈猛的一颤,转头见她急得脸儿都红了的样子,陡然自责起来,后悔自己不该如此冷落她,当即停了脚步。他还是如往常般冷清如雪,但那清华无双的气度中弥漫着杀戮,还有既悲且怒的苍凉。顾柔嘉不免心疼,加快步伐到他面前,握住他的大手,轻声道:“沈澈,你还有我。”
他指尖凉得彻骨,顾柔嘉还是握得好紧,好像少一分力气,他就要从眼前消失。对上她清亮如水眸子,沈澈青灰的脸上浮出一丝苦笑:“我或许也是怪物,嘉嘉当真不怕?”
顾柔嘉当即啐了他一口:“什么怪物,谁也不是怪物。”话虽如此,但想到宸妃生下的那个孩子,顾柔嘉免不了轻颤,她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此事,她只是牢牢的看着沈澈,“你是我夫君,我不会怕你,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你要是怪物,我就陪你做这个怪物。”她说着,紧紧抱着沈澈,“沈澈,你不要胡思乱想。”
沈澈薄唇紧抿着,静默的将她抱在怀里,他力气那样大,好像要将她娇小的身子揉入自己骨血之中,他身子好凉,让顾柔嘉打了个寒颤,:“嘉嘉,答应我,别离开我。”
他从来都是冷漠从容的,现下这样的无助,让顾柔嘉心疼到了极点,静默的环住他的肩,顾柔嘉轻笑:“我不会离开你,我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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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流言一起,几乎是席卷之势迅速蔓延在整个京城,多少受了暴雨冰雹之灾的庄稼人听说此事,纷纷再不往九王府跪谢。沈澈和顾柔嘉从顾家回九王府那日,沿途回王府的路上,尚且有人指指点点,低声说道:“听说九王是个妖孽?”
“可不是么,这京中都沸反盈天了,说是妖星势盛,祸起萧墙。还听说,当年先帝的宸妃娘娘也得了妖星两个字,还有人说,宸妃还生了个妖孽,只是法力不如九王深,这才出生就现了形。可别再说,听说这九王法力通天,迷了安定长主和寿王向着他,要是咱们的话给他知道了,定然要被他杀了的。”
在马车中听了这话,顾柔嘉心中有气,掀开帘子见对方立在九王府外,皆是庄稼人的打扮,指着九王府大门低声说着什么,隐隐还有几分眼熟,正是头一日到九王府门前跪谢沈澈大恩的农户。她虽有气,倒也不便发作,只对明月使了个眼色,明月飞快的下了马车,俏生生的骂道:“我说这世上就是有些人是亏心事做多了,前些日子受了九王的恩典,一派感激涕零的样子,说什么九王真是菩萨转世,这样的好心肠。现在京中流言出来,马上就翻脸不认人。就是割了肉喂了狗,狗也知道谁对它好,有些人连狗也不如,得了恩典,转头就敢来别人府门前大放厥词,烂了心窝肠子的恶人,只配用畜生来撵!”那门房处的下人早已是义愤填膺,只是没有九王和王妃的话,谁也不敢如何,现下明月姑娘出来,足以见得是王妃的意思。为首的忙转进身去,不多时,府里就响起犬吠声,三只体型硕大的狗从府门里冲了出来,吓得那嚼舌根的两人连滚带爬的朝街口冲去,连左脚踩了右脚都不顾,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直至到了街角,那门房的下人才一声呼哨,将三只大狗唤了回来,那两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明月这才转身将顾柔嘉扶下马车,还不忘骂道:“这才是翻脸不认人的典范呢,忘恩负义的小人,还敢来门前大放厥词,当真是晦气。”
不过几日,东宫中数次传出太子垂危的消息来,众人纷纷联想到了“妖星势盛,祸起萧墙”的说法,随着流言越演越烈,连往日受过沈澈恩惠的新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