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湿透的小公子也撑起一把伞,再披上干净柔软的毛巾。上好的棉布,价格不菲。
裴沐回过头。她脸上雨水纵横。
灯光被雨水晕开,由此也将世界晕开。世界是黑白二色的水墨画,朦胧清淡,一切都看不分明。
“哥哥,”她轻声说,“你知道她们的名字吗?”
姜月章静静地望着她。
她如同自言自语“红鱼,绿雁。她们不大会做菜,所以才一直是最下等的丫头,但她们一个做绿豆汤很好喝,一个总能挑选到最新鲜、最好的菜。这也是本事,是不是?”
姜月章轻轻叹了口气,走去她身边。
他偏头低低咳嗽几声,才按住裴沐的头,略微弯腰,平视着她的眼睛“阿沐,你要听哥哥的。”
“你不能现在去找宇文恺报仇。”他声音淡淡,却不容置疑,“接下来的时日,你尽量不要与那一头碰面,实在撞上了,也要退避。”
裴沐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姜公子伸出手指,捧了捧她的眼角。他心中滑过一个细微的念头弟弟的眼睛,有时候真是太过清澈了。
他继续说“你记住,唯有中庸才是取胜之道。宇文恺得意太过,便注定不能久长。哥哥对你保证,他一定会身首分离、身败名裂。”
裴沐仍是定定看着他。
片刻后,她点点头“好,我相信哥哥。而且,我也不想给家里带来麻烦。现在宇文恺锋芒正盛,我不能去硬碰硬。”
她认真地承诺,也像认真地劝解自己。
姜月章勾起唇角,再去牵她的手“走罢,回去换身衣服。”
这是七月上旬所发生的,一件不起眼的、注定不会被载入史册的小事。
到了八月初,又发生了另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那天,裴沐刚刚去到城西,就发现广识会的据点前正围了一群士兵,看衣着,他们正是宇文恺营中的人。
老百姓害怕地远远躲开,又都忍不住好奇,悄悄窥探着。
士兵们正将广识会里的东西一一扔出来,连招牌都取下来砸烂了。而广识会的子弟们站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却都一脸忍耐,敢怒不敢言。
裴沐走上前“发生什么了?”
同伴们将她拉到一边,低声同她说了缘故。原来,宇文大将军说广识会是南朝的组织,不能开在琅琊城,必须立即拆除,否则便是通敌叛国,格杀勿论。
围观的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求求你们不要扔我们的书……唔唔……”
那孩子迅速被大人捂住了嘴。
原来,广识会一直将此地当作半个学堂,教西城的人读书识字。书本笔墨昂贵,百姓们买不起,就都用学堂的,大家都很珍惜。
裴沐盯着地上那大堆被破坏的东西,忍耐地握紧了手。
同伴低声道“沐云,别冲动。”
她说“我知道。”
这里是众人多年心血,眼睁睁看着被毁,谁也不好受,却谁都明白,这时必须忍耐。
最多在心里暗恨看你能猖狂到几时!
这时,却见军队往两边让开;从广识会里头,走出一个摇着羽扇、满脸得意的人。
是之前曾被裴沐吓破胆子的宇文驰,也是宇文恺最宠爱的庶子。
他穿着华丽长衫,小眼睛四下一转,便锁定在裴沐身上。他“嘿嘿”几声,大摇大摆走来,还装模作样地围着广识会的人们走了一圈。
有人当即怒道“宇文驰,你做什么?”
宇文驰哼笑道“我来看看,之前风光的广识会有没有后悔?早知道有今天,你们当初不如乖乖让我当广识会的会长,不就什么事都没了?”
裴沐瞥他一眼,移开目光,神色淡淡,并无反应。
宇文驰更来劲了“姜沐云,你不是厉害得很?今天怎么哑巴了?装得这么清高,其实谁不知道你只是姜家收养的?说是养子,其实就是个家奴!也不知道你们姜家的族谱上,有没有你的名字?”
裴沐面无表情,还是不说话。
就有同伴听不下去,为她辩驳“我们修士何曾管俗家出身!何况,谁不知道沐云与姜大公子情同手足,要你多嘴?”
宇文驰立即揪住话眼,不依不饶“情同手足,那就不是手足!区区一个家奴、贱民,也配与我这样人作对?”
“你……”
人们憋着气,说不出话。这群在广识会里混下来的修士,大多是世家幼子、庶子,因为仕途无望,本人也没什么野心,才乐得当个闲云野鹤的修士。因此,他们吵架都很笨拙。
而且……在他们心里,其实也没有觉得宇文驰说错。人人都知道,姜沐云并非姜家血脉,只是他们自诩修士,不该理会这些门第之见。
辩不过,那就走。
有人扯了裴沐的袖子,愤愤道“沐云,我们走,休要与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裴沐点点头,准备先行离开。
宇文驰却不乐意就这么结束。他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立即有士兵上前,拦住了广识会的去路。
“宇文驰你……!”
裴沐拍了拍同伴的肩,平静地看向宇文驰“听闻宇文大将军驻守边防近十年,是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