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得意洋洋。
裴沐跟着一笑,却又忍不住低声问:“我想到他会难过,可怎么这样疯?将贴身佩剑放棺材里,这不就是,不就是……”
三师兄看她一眼,没好气:“是啊,按大齐习俗,这就是陪葬的意思。等他死了,要跟你躺一起。可他不是还没死?你伤心个什么劲。”
“不是……咳咳……”
裴沐轻咳两声,才继续说:“他曾说过,他一日存活于世,天子剑便一日不离身。若哪天将剑解了放一边,一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活不长,提前让剑给他看看墓里情况如何。他这是……”
“哦,意思是起了死志?他要跟你殉情?看不出来,还是个痴情种。可怎么这样痴情还能惹你伤心?还不如我们昆仑山下的大小伙子们。”
三师兄一撇嘴,刻薄劲儿就写满了眼角眉梢。
裴沐摇头:“他虽然有很多不好的地方,可他是个好皇帝。三师兄,别说他了。”
“怎么就是好皇帝了?明明是狗皇帝!”三师兄继续气哼哼。
裴沐被他小孩子似的怄气表情逗笑了。她想了想,伸手再一次撩开车帘,让金色的阳光尽数落下。
她指着窗外,指着那宽阔笔直的道路,还有沿路的车马、房屋。
“三师兄,看,这叫‘直道’。当大齐尚未建立,齐国就在境内修建这样的道路。从七年前开始,这样的路开始在全国各地修建。有了它们,不仅军队能自由往来,商队也借了便利,可以货通有无,也才让贫瘠之地的人们有了依靠商贸往来而致富的可能。”
三师兄刻薄挑刺:“直道多了,打仗也更容易了。商人可以往来四方,可经商的人多了,谁去耕田?何况修路也很费人费力。他还不止修路,还修陵寝、修水利、修防御工事――北边修长城不就死了许多人?”
“是,的确如此。也一直有朝臣认为,虽然道路和城墙都该修,但他太心急着去将这些事做好了。”裴沐并不反驳,甚至微微一笑,“但三师兄,别人这样说也就罢了,你是知道北胡情形的人,你难道能说,北方的防御不该管?城墙不该加固?”
北胡,北方,那长长的城墙以北……
三师兄沉默了。
半晌,他点头:“你说得对。好吧,那算他姜月章还有些本事。”
裴沐仍望着窗外。她以一种认真严肃的目光,仔细地望着窗外。
其实这风景并不好看,房屋也灰扑扑的,很贫瘠,与昭阳城中无法相比。而既然昭阳城里都有典妻、卖子这样的惨事,其余地方必定更多。
这远远不是一个繁华的、让人向往的美好世界。
但就是这个灰扑扑的、初步安定下来的世界,是他们真实所处的地方。这偌大帝国正在成型,其中的方方面面,有姜月章的心血,有她的心血,还有无数官员、百姓的心血。
“他是个好皇帝。”裴沐突然开口,而且又重复了一遍这个评价。
她凝视窗外,语气平静:“他每天只睡三个多时辰,白天黑夜批阅的奏章加起来能有一石之多。除此之外,他还要上朝,要亲自过问大大小小的事情。旁人都以为,他这样的皇帝必定奢华至极,但其实他也就是格外看重那座陵墓,他心里有点不服气,觉得自己比旁的国君、比以前的天子都厉害,那陵墓务必不能输给他们,所以是修得奢侈了一些。”
“但在其他用度上,他并不铺张。每日两餐,一荤一素,再加一碗糙米饭。中途饿了就随便用点什么垫一垫。有时太忙,饭也不吃,用两粒丹药就对付过去。”
“不爱绫罗绸缎也不爱装饰,成天就朝服、常服,再加两套便服,其余都没了。他其实挺喜欢吹埙的,有一次很喜欢一个名家做的埙,但因为太昂贵,他竟然没舍得买。我买了,原本想送他,可是他太烦了,总是惹我生气,我每次就都想,下次再送吧。”
“性格实在很糟糕,好好的话也不会说,总是动不动就生气,莫名其妙给人脸色,完了又觉得后悔,可拉不下脸道歉,就围着你转来转去,问你要不要这个、要不要那个。真是讨人厌,道个歉像能要他的命,就以为自己是皇帝,谁都要让着他。”
三师兄轻声说:“小师妹……”
“修为虽然高,身体却总有点小毛病。说我不爱吃苦,其实他才是不爱吃苦,所以我给他的丹药都特意加了甘草,乌梅饮也总是做得要更甜一些……”
“小师妹。”他加重了语气,坐直了身体,“不要哭了。”
裴沐直直坐在窗边,专注地望着窗外,泪水簌簌而落。
这个冬天很冷,处处都是积雪。但太阳出来了,春天不远了。
再寒冷的过去,也都过去了。
三师兄又叹了口气,犹豫片刻,自暴自弃说道:“算啦,如果你真的心疼他,想回去……那就回去罢。这么折腾一遭,看成锻炼身体好了。”
什么锻炼身体……
裴沐揩了泪,忍不住噗嗤一声。
“不了。”
她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小半张脸都掩在茸茸的毛边领子后,只一双眼睛沉静清澈。天光落下,正好照亮了她的眼神。
――尽管带着不舍和悲伤,但那是一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