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等的脚印,过一会儿,她又去摸一摸边上的树木。再过一会儿,她又去看下方那座砌成没几年的学堂;那里刻着法阵、符文,还有孩子在打雪仗,男女都有。
她的那位至交好友,妫蝉,也同姚森在那里玩耍。他们二人一个是将军、一个是扶桑国第一位皇帝,现在却在那里疯成一团,又笑又闹。再过不久,突然,他们却又发生了争吵。
最后妫蝉一怒甩手而去,徒留满地狼藉。
他知道她向来挂心妫蝉,便问:“是否去看看?”
但她摇摇头:“阿蝉会处理好的。姚森近来有意广纳后妃……我想,阿蝉其实已经有了决绝之意。”
他听她说妫蝉,却忽然心生凄怆:妫蝉已经有了离去之念,还同姚森玩闹,岂非告别之举?而阿沐当初亦是……
她的好友,与她果真相得。
他便看着下方雪地里颓然而立的姚森,冷冷地、如斥责一般地无声念出:活该。
活该,都是活该。
阿沐却已经又寻得了自己的开心。她在雪丘上转来转去,看了很多,对每一样事物都兴致勃勃,苍白的笑容也满是生气。
最后,她心满意足地叹了一声,说:“姜月章,我好喜欢现在的扶桑。”
现在的扶桑……现在的。
他闭了闭眼。
这句话究竟冲了出口:
“阿沐,我真希望当初的夺天之术,能将我剩余的寿命全都予你,而不必如现在一般,竟是 ……”
他一时哽咽难言。
她抚过他眼睛,拉起他的手,又将他的手掌摊平。而后,她垂首在他掌心一吻。羽毛般的一个吻。
“十年生命换一年,不划算的。你用二十年换来我更多两年的时间,已经够了。何况……”
她没有再说。
但他知道她要说什么。何况,何况——夺天之术只能用一次。
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机会。
心脏上的荆棘在缩紧,那些尖锐密集的刺扎进他的血肉,一直往更深处扎下。
他捧起她的脸。这个举动本是为了更近地看清她的脸,可当她抬头,他只在她眼底看见了自己——何等惨淡而可悲的自己。
“没有划不划算,只有我想。”他知道自己的声音里弥漫着细微的绝望,“阿沐,如果你不在了,我也……”
她打断了他的话:“你要活下去。”
他的世界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对他说:“姜月章,你是扶桑大祭司,你要好好过完这一生,要好好实现你的理想。你忘了吗,我们是为了什么走到今天的?”
大祭司。
理想。
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他感到一种被不可抗拒的力量审判一般的窒息,而最后的结果让他颤抖:“可是阿沐,我如今所求,不过是……”
她凝视着他。这个眼神阻止了所有的话语。
他便明白了。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究竟有什么意义?比春日融雪更无力。
是他往昔的选择造就了今时今日,甚至今日之所见、所闻……岂非正是当年他心中所愿?
众生眼中——甚至在她眼中,他已求仁得仁。他已经拥有了更好的扶桑,他仍是万人敬仰的大祭司,甚至他终于成功地让她认同他的想望,乃至……
为了这一点认同,乃至付出了她的生命作为代价。
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每一句都是毫无意义的否定,还有毫无意义的悲鸣。
阿沐,你才只有二十四岁,对祭司而言这算什么,何况是你这样强大的祭司——这样徒然无力的话语,如何说得出口。
造就这一切的正是他自己,那么这句虚伪的话语如何说得出口。
他再度闭了闭眼。或许也笑了一下,但这个笑必定比刚才更加惨淡。
“……是,你说得是。”
就算是为了她,为了所有她付出的心血……他也必定不能够放弃。
万事万物总是开头容易,善终艰难。
他曾以为自己是可以善终的那一个,现在这天地风雪告诉他,事实并非如此。他所能看见的将来,只有举目苍凉和惨淡独行,而他甚至什么都不能说。
他的默认,终于换来了她的微笑。
她将他的手贴在面颊边,轻快地说:“我并不感到痛苦,你别害怕。”
他近乎麻木地看着她,说:“好。”
他不说害怕,不说痛苦,不说那些日夜在心中诉说的、祈求的、哀恳无数次的软弱之言——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他只需要站在这里,站在她面前,站在万人面前,假装自己还是当初那个对什么都无所谓在乎的大祭司,这样就可以。
他是以那样的姿态造就了今日的一切,所以现在即便心脏被挤压、被碾碎、被一点点地活生生地挖尽跳动的血肉,他也必须假装自己依旧漠然。
……他必须在她面前,假装自己能继续撑起她的期望。
那个冬日的清晨,他将她从沉睡中唤醒。他们在雪地中漫步,去看而今已经愈发蓬勃的扶桑种种。
到了午后,她不想回屋,就拉着他在院中坐下。他们的院子里有一棵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