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山低着头,脸已臊得通红,那双打着补丁的布鞋局促地在地里碾了又碾,几乎要磨出一个浅浅的泥坑来。
“你也喊一声啊!哑巴啦?先前不是还央着人家小姐带你去镇上吗?怎么眼下就不晓得求人家收了你?”李二牛狠狠地推搡了他几把,又不解气地招呼了一个耳刮子。
在李家,李家的三个儿郎从小就是被李二牛打骂着长大的,尤其是青苗和青叶,他俩虽是李青山的堂兄弟,却因为长相粗蛮,被骂作赔钱货,哪怕一年到头地在田垄里做活,也常常吃不上饱饭。而李青山模样秀气些,被李二牛整日耳提面命地唆摆着要嫁给富家小姐,后来便遇上了王秀若,有些书香气质,再加之嘴儿甜,于是三言两语便被人哄去了身子···
就在李青山被打得阵阵耳鸣目眩时,木栅栏“吱呀”一声开了,里边响起一道平和冷淡的女声。
“进来吧。”
李二牛一瞧那女子脸色不虞,连忙收了手,讪讪地笑道:“他皮厚,耐打的很。”说着,他连拉带拽地逼着李青山一块儿进了院子。
曹鳏夫掀起眼皮轻撇了一眼,将正要一脚跟着迈进屋里的李二牛拦住,摇头冷哼道:“哪有一大早儿就跑人院子里来讨钱的?真真是不利生财。”
“哎哟,曹阿爹,侄儿也是没法儿啊!您也知道的,这蹄子的几个姊妹最大的今儿也十九了,娶不起夫郎,说出去丢人呐!”李二牛满脸愁容,一双细眼儿却逮着空隙便往曹鳏夫身后瞄,直至他看到女子从屋里似乎拿了些银钱,嘴巴根儿才止不住地咧了起来。
“三两,足够了吧。”江盛娆先前也作了番打听,这乡下娶夫少则一两贯铜子儿便够了,多则几钱银子。她给的这些钱别说只是给李青水娶亲,给他家三个姊妹娶亲应该都绰绰有余了。
李二牛一瞧女子这般大手笔,肚里又倒腾出了另一番计较。他面上不作声,略微点了点头,那用油纸包着的银钱眼见着就要到了手,然而却像是戏耍人般,眨眼间又收了回去。
“你收了银子,还会逼着李青山嫁人吗?”江盛饶可没忘了先前李青山哀求她时说
的那番话。想想也是,他爹如此贪财,等她走了指不定立马就给他张罗婚事了。
李二牛眼神飘忽了一下,笑得颇具深意:“不会···青山既有了小姐这般的好归宿,我怎的还会让他另嫁呢。”
本就尖细的声音在院内倏然间拔高,甚至清清楚楚地传进了屋里,少年一个人垂眸坐在桌边,修长的手指微微收紧,刚拿起的糕饼不慎在手中碎成了好几块。
“什么?”江盛娆都怀疑自己听岔了,这李二牛是不是年纪大记性差啊,怎么还想着把儿子往自己这儿塞··
“先前小姐带着这蹄子去镇上··可是到了天黑才回来的。”李二牛似是拿捏到了什么利害,不急不慢道:“乡里头的人私下说得可是难听呐!他本就脏了身子,又与小姐有了这番纠缠,哪里还会有人肯娶···若小姐也不给他个名分,怕是只能浸猪笼了。”
“哦。”江盛娆回过味儿来,敢情这李二牛是诓上他了啊。还未等她开口说什么,那木栅栏倒是被人猛地一把推开,斜斜歪歪地撞在泥墙上,应声断了半截。
“二牛伯!我··要···要娶青山!”周春儿上气不接下气地冲了进来。
她显然是有些心虚的,尤其是对上李二牛那双充满算计的牛眼儿时,却还是上前了几步,毛毛糙糙地把手里的野货往前一提,亮出了她的底气。
若换作平时,李二牛可能还会看上几眼,但在见过白花花的银钱后,这显然是不值得一提的了。
“我说周春儿,就你家那破落门户,捡剩的也轮不着你,别瞎闹腾了啊!两只雉鸡最多也就换个五六吊铜子儿。”李二牛讥讽道。
“不是!这··这是拿给青山补身子的。”周春儿麦色的脸儿泛出点红,匆忙看了李青山一眼,秀眉微蹙,像是有几分疼惜又有些暗自懊恼。她从粗布衫里头摸出了一点儿碎银和两三吊铜子儿,悉数捧到李二牛面前。
“二牛伯,这是我这些时日在山里打猎换来的,用作彩礼钱,够吗?”
“你能有本事弄到这些个钱?怕不是偷来的吧?!”李二牛觑了一眼,牛眼微微瞪大。他粗略一合计,周春儿那手里约莫也有几钱银子,哪里是他们乡里人一年
半载能挣出来的。就算成了猎户,倒也没听人说在市集瞧见过她啊。
“不是,不是的。”周春儿慌忙摆手,“我把打来的野货都拿去西陵卖了,那儿卖这玩意儿的人少,价钱可以出的高些···尤其是这些天··”
“··西陵?你怎么去的那里?”江盛娆不由地出声道。
周春儿瞧了她一眼,抿了抿嘴儿,不往下说了,对江盛娆带着很明显的敌意。
“我不会抢你的夫郎。”江盛娆唇角轻撇,带出几丝笑意,“我又不喜欢李青山。”说着,她把那份银钱径直放到了周春儿的手里,合着掌中原先零星的碎银,分量一下子沉甸甸了起来。
周春儿讶异地看她,似要探究她话里的真假,却见女子一脸的坦然,再想起李二牛往日嫌贫爱富的做派,心里才明白了个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