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在微笑,即便皮肉干瘪,散发臭味,那笑容依然不改。他的眼睛藏在布满褶皱的眼皮下,却能让人感受到它们嘲弄的目光。我已经死了,你的指控不再生效,你的愤怒无处安放,你的仇恨终归于无。我赢得漂亮,我大获全胜。
尤利尔在石阶前停下脚步。
墓碑在寒风中屹立,光滑表面上只有风雪的伤痕。那颗头微笑以对,不知是否在嘲笑女孩们的亡魂。我们拯救世人,但不救堕落者。瞧啊,这就是向恶魔祈求的下场。你们一辈子都在所托非人。
他在德蕾娅修女的石碑前站了一会儿,愧疚更甚他人。她只是出于同情,照料玛奈和其他年轻母亲。是我把她卷入这场惨剧,她明明完全无辜。
他找不到玛奈,只好漫无目的地在无字碑前徘徊。天寒地冻,没有鲜花为她们盛开。少数石碑前长出蘑菇,靠近树篱的石头脚下遍是杂草。他后悔没从教堂里带花给她们。不要紧,他并非空手而来。也许该把总主教砍成十几块,平均分给每个无名石碑。一只乌鸦飞过头顶,它倒是目标明确,紧盯着学徒不放。除我之外还会有谁给她们送花呢?小艾肯和罗玛?
“我找到了艾肯。”尤利尔对石碑群说。“你的儿子健康强壮,经历过种种磨难仍平安归来,只有冰地领的幸运天使能与他相比。罗玛和我一起找到他,我们完成了对你的约定。”他吞吞口水。“总主教死在你们身后,很遗憾不是由我动手。”
说下去,他心想,说下去,别停下。
“寂静学派声称会彻查教会内部,我拒绝了他们。这次我不会再假他人之手。波德。我是说,艾肯会有一个幸福的人生,我知道这并不完整,但我会尽力保证。”
石碑不会回应他,亡灵更不会。风中传来树枝摇曳的沙沙声,仿佛在质疑他的誓言。你对她也作过保证,箴言骑士,到头来却辜负了她。自然,玛奈不是他第一个欺骗的人,也多半不是最后一个。很难想象誓约之卷依然笃信尤利尔是它的主人。神秘物品仍是物品,不能要求它们思考问题。尤利尔很希望自己也能像羊皮卷一样,那样好歹能获得勇气。
指环静静闪烁,一言不发。它能给他独自悲伤的时间,尤利尔发自内心的感激。但他已经不是最初那个软弱的学徒,他不只有悲伤,更燃烧着愤怒。
“我曾发誓找回你的孩子,玛奈,我发誓把他和其他婴儿从血族手中夺回来。”他环视众人,当她们还活着。“盖亚教会的总主教佩顿·福里斯特为掩盖事实而谋杀妇女儿童,他还有同伙。学派巫师企图息事宁人,为了保全他们的旗帜,女神不会允许。惩罚很快就会到来。”
问题在于,谁来惩罚?诺克斯的诸神对凡人视若无睹,表世界的盖亚又没有力量。答案似乎不言而喻。然而尤利尔尽管怒火中烧,却没有傲慢到自称女神使者的地步。
“我无法假装自己能为你们做什么。”他告诉石碑,“你们已经死了,死于我的疏忽大意,死于总主教名誉的刀刃。我不能体会你们痛苦的万分之一,也没资格假借你们的名义。”乌鸦叫起来,好像在催促他丢下人头。学徒不理会它的咒骂。“你们的墓前将不会有鲜花,只有那些伤害过你们的人的头颅。愿你们踩着他们的头骨,去盖亚的天国欣赏仇人在地狱受苦。”
“那些导致这一切的人、坐视罪行发生的人、试图掩盖事实的人,他们的死将为了还活着的人,和虔诚信仰盖亚的凡人。”因为我是他们的一员。“我知道你们很多时候认为自己犯下错误,才会来教会寻求忏悔。但事实上,盖亚会理解你们的遭遇。不体谅人的神是不值得信仰的。”
总主教的脑袋滚落在草地,几分钟过去,乌鸦箭一样飞下来,漆黑羽翼停在石碑前啄食死人的眼珠。不久之后,头颅脸上的皮肉会被剔净,只余雪白的骷髅在寒风中冻硬。而且并非只有一颗头。很快它就笑不出来了。
又是空洞的承诺,学徒?给人承诺就是给人希望,希望总是落空。没准她们会更乐意要你的脑袋。他站在树篱边凝视修道院的旗帜,幻想罗玛在这里看着玛奈在木屋中生下艾肯时的心情。
“我会再带艾肯来看你们。”起码这一点我能做到。“我会再来,桃乐丝。我会再来。”
……
水壶在炉子上作响,多尔顿在灯光下擦拭他的咒剑。这是崭新、光亮、锋锐的武器,握柄刻满符文,紫水晶幽暗而深邃。英格丽擦拭过另一把剑,德威特则为他打造过无数把,现在那些剑都毁了。
高塔装备部的手艺师从矮人,堪称是神秘领域当代的巅峰技艺。咒剑的重量和长度均为他量身打造,手感无以复加。但在暗夜精灵眼里,这可说是罗玛和尤利尔送他的剑。冒险者都说,爱侣不如一把好剑,他虽然来自地下,如今却成了冒险者。这也是把坚固的剑,即便没有魔文效果,它的韧性和锋利也足以胜过绝大多数神秘物品。也许它永远不会折断。
水晶的光斑在墙上游移,艾肯伸出手在空中抓握,两条腿乱蹬。好歹他没在哭嚎。多尔顿觉得自己在逗猫。这孩子竟是罗玛的教子,简直是开玩笑,那头小狮子自己也不过是个小鬼。尤利尔恐怕也是这样认为,无论如何,艾肯将被送回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