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码头突然涨潮,我眼看着马车和埃弗尔一起被浪头卷走。他们多半活不成了,据说河里有水妖精。”
那你就只是眼看着?艾科尼不愿再去指责他们,他已经说得够多了,然而没一个人肯听进去。这些都是考斯主教的人,银顶城的教会力量。哪怕艾科尼证明自己受佩顿总主教的托付前来,也有人半信半疑。而且这些骑士都不像尤利尔,他们可清楚真言药剂不是用在自己人身上的。
等他们抛下他,火炬已经熄灭。长廊幽暗而空旷,空气潮湿沉重。艾科尼不喜欢站在火光下,这让他想起那次改变命运的试炼。他的同伴去往冰地领从此再也没有回音,有人说他们死在了极黑之月;他自己本来也会是他们中的一员,但……试炼时,他站在最靠近女神的蜡烛前,却完全被石柱的阴影遮蔽。神父说这是女神的旨意,随后将他送到铁爪城的教会分会总部。在那里,佩顿总主教让他由骑士变成了夜莺,剥夺他个人的荣誉和使命,给予他全新的存在方式。
“你的勋章将是石碑上的刻文。”福里斯特主教告诉他们,“唯有盖亚看在眼里。”
“你们将为教会奉献一生,最终寂寂无名地去往女神的天国。这不是件容易事。你们将看着同伴一路擢升,享受鲜花和爱戴,而你们唯有墓地上的银百合与沉默的石碑。假如你们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那你们的过去将失去记录,披上新的铠甲和披风成为新的个体。你们与十字骑士不同,也并非神职者,因为你们可以是他们中的任何人。当黑暗覆盖钟塔和水井,白鸽们会窃窃私语,谈论教会的幽灵。”
“来吧,最忠诚的骑士们,向我宣誓……从此以后,你们的荣耀就是教会的荣耀。盖亚与你们永远同在。”
他是否发誓了呢?那仿佛是几百年前的事。现在他只记得十字骑士的宣誓词,它们一直伴随着他的童年,结果到头来却没派上用场。倘若女神要我走上这条路,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给我幽灵的誓词呢?
他点燃火炬。
到达银顶城后,艾科尼没时间联系当地的夜莺。他本以为在抵达骑士海湾前他不用再做任何多余的事,只需遵照总主教大人的命令清除内部的罪人就足够了,有教会的情报员支持,他很快就能得到叛徒的名单。但当天与尤利尔分开后,他却正好瞧见安德伦神父呼唤一个管理文书的修女到他的书房去。这一幕令他大为光火,却只是开始。
后来的展开出乎预料。艾科尼跟随神父进入后院,躲在窗外看着他轻拍修女的肩膀,她发出一声细微的惨叫,金色的火焰在她的肩上燃烧。他尚处于震惊之中,修女已经失去了声息。她的灵魂离开,躯体像一支蜡烛般慢慢在高温下融化,最终连灰烬也不剩。艾科尼做梦也想不到竟然会在自己眼前发生这样一起谋杀,而他连阻止都来不及。
然而神父却没有停下动作。他站在书桌后用显影墨水阅读信笺。内容十分模糊,但最后的十字纹章却一清二楚。突然之间,艾科尼意识到安德伦神父就是银顶城的夜莺。难怪他有这么多秘密要隐瞒,还差点被尤利尔发现。
事情本该到此为止,安德伦神父杀死的那名修女恐怕正是参与到交易中的罪人。但神父将信笺收进了抽屉,这样松懈的做法让艾科尼很不安。如果尤利尔再看到它,多半会知晓夜莺的存在。哪怕他是教会的十字骑士,这也是很不妥当的。他决定替神父销毁信件。
黑暗中传来细微的痛苦呻吟,艾科尼不禁回过头。但他不敢走过去,生怕看见的景象会让自己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勇气。罪恶来时,勇者天佑。一旦丧失勇气,女神恐怕不会再保护我。
直到如今他也不认为自己当初做的决定是错误的,但在执行时却出现了偏差。艾科尼闯入房间,轻易放倒了安德伦。选择做神职者的夜莺一般不如做十字骑士的强大。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被蓝色墨水浸透的秘密信件……要是能回到那一刻,艾科尼怀疑自己会毫不犹豫地付出任何代价。但事实是,出于一贯的谨慎小心,他鬼使神差地查看了内容。事情就此开始失控。
信件确实来自铁爪城,由总主教佩顿·福里斯特亲笔写就。但艾科尼敢肯定自己从中发现的秘密要比安德伦神父多得多。“每个人都有秘密要守护。”他大声重复。他根本没想到这个秘密的分量如此之重。
我以为自己是在维护教会的荣誉,但整趟旅程的本质就是场荒诞的闹剧:尤利尔和罗玛是克洛伊塔的学徒,而他们的同行者则是教会的幽灵。我们中没一个人是真正的十字骑士。
至于安德伦神父,对待他的做法是艾科尼犯下的第二个错误。我该一剑宰了他,而不是让他悄悄转醒,并对我痛下杀手。艾科尼还不至于让这家伙的打算成功,却很想知道安德伦为什么这么做。事实上,只一刹那他就有了答案——那名修女了解慈善之家的秘密,而安德伦正是为此杀了她。
“你不该来这儿。”神父告诉他。
“我可以保密。”夜莺之间也可能有联系,“只要你解释为什么杀了她。”
安德伦神父照做了。但他并不知道艾科尼的身份,因此回答中有种讽刺的坦然。“真言药剂不是用在自己人身上的,我没想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