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梦后的早晨,最是教人不愿醒来的时刻。不幸有人砰砰砰地敲门,尤利尔不得不睁开眼睛。他从未有过如此神清气爽,哈欠着舒展身体时,关节一阵酥痒。他耳边听见风声。阳光刺眼,窗户不知何时被吹开,想来是昨夜的事,那时我睡得正沉。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心想。但房间里没有特别之处,夜风把窗帘一并掀开,一根带露水的枝条伸进卧室,地毯上有干涸的痕迹,不知待了多久。这时,敲门声又开始响。
“稍等!”学徒叫道。一大早有什么事非得这么吵?记忆渐渐复苏,忽然他一骨碌爬起身。
“见鬼。”尤利尔滴咕,“怎么回事?我没做梦。”
没人回答。外面的家伙开始砸门。砰!
他来不及多想,忙去开门,却只见到个陌生人。“你是?”
“邮差。”来人不带丝毫感情地说,语速又急又快。“事务司发来一封邀请函,请您务必出席。”
尤利尔本能地心跳加速:“邀请函?”
“礼堂在九点举办火种仪式。”邮差瞄一眼怀表,“顺带一提,现在是六点整。很抱歉这么早打扰,但我得走了。这条街上需要被我打扰的倒霉蛋还有不少。”他递来一封信,接着转身离开,留下尤利尔独自思忖。
他终于想起自己的处境。我没做梦!老天,我睡了一整晚,结果没能找到先知的梦。出人意料的怪事。他肯定自己在睡前作了诸多准备,还用织梦师的魔法和“圣经”来辅助,当然,面对先知时这称不上万无一失,可学徒只不过是要一个对话的机会。拉森先生也在梦中和先知碰面,告知战况和塔内事务,为什么独独拒绝他?
看来我终究还是逃不掉。尤利尔只觉肚中肠子打结。他一边脱下衬衣,有意不去看那封邀请函,一边考虑现下闯进先知的实验室和逃出浮云之城哪个更现实。或许我该从港口跳下去,争取落到圣米伦德平原上。
然而他最终换上礼服、帽子和天鹅绒斗篷,将领结和外交部的标记佩戴齐全。这身打扮只有一个去处。礼服下摆很长,肩膀和袖口缝有苍穹之塔的金色星座图桉,扣子用纯净的蓝宝石凋刻成弯月状。他从箱子底找到一件厚实的羊毛衣作里衬,质地柔韧,针脚美观。它的样式是高塔学徒的统一服装,却更轻薄,由手工在胸前绣出的银百合与十字图桉,也是他独有的象征。或许这不是尤利尔最贵重的行头,但也绝对是他最爱惜的。
这都是邀请函的要求。尤利尔读后才知道自己不是参加火种仪式的学徒,而是捧场的观众。事务司和天文室要他替导师出面,观看神秘学徒们点燃火种。
他动作挺快,旁人却等不及。『不错』指环赞叹,『你这身装扮倒挺像那么回事』
“这是我导师为我准备的。”
『原来是早有预谋。火种仪式快开始了,集会要求大人到场,或者你去替他』指环索伦紧随邮差之后,只比邀请函慢上几分钟出现。
“他自己人呢?”
『不见了。我以为他会来你这』
学徒可以想象白之使对此事殊无兴趣,因而径自在半途起身离场的景况。换成我就不会了,这才是命运集会也找不到使者的真正缘故罢。你们要求他到场,他却不在乎。
『主人很可能去找先知大人了。拉森给我消息说,先知想见他』
“先知大人有空?”真是合情合理。早知道我就把秘密结社的消息贴在使者的脑门上了,好教先知一眼瞧见。尤利尔逼自己微笑:“我可不想干这活儿。你最好带我去找他们,我要和他说个明白。”
『你不干还能轮到谁?罗玛?别跟我来这套』索伦不同意,『难道你要青之使阁下去吗』
学徒皱眉:“青之使本不用亮相么?”
『代表外交部出席,意义是不一样的』
“仔细想想,我距离‘代表他人’的资格还差了十万八千里。”
『快走!把领结系好,扣子……扣子呢?小子,你这一身坠子若是再掉,休怪我去告诉主人,最后将它们缝在你的皮上』
尤利尔装作没听见。“好了。”
『缺点儿什么。你的手杖呢,此乃绅士必备之——』
尤利尔向来不是绅士,盖亚修士和安魂堡的血族应该对此深有体会。当学徒在那里大肆破坏的时候,用的不是手杖,而是长剑。
他随手抽出信箱的支杆,将其变作一根袖珍短杖。不晓得这玩意儿有什么用,但人们都很热衷“风格”“搭配”“套装”。说实话,于寻常学徒而言,今日乃是祭典,可对他来说,礼堂不亚于战场。我宁愿要把好剑。
他这才注意到自己拿错了支架,短杖的主人是邻居阿加莎·波洛,他另一只手里提着的信箱也属于她。尤利尔下意识掂了掂,里面空空如也。
“呃,请稍借我一下。”尤利尔只得对她的家门滴咕,并顺手把信箱放到邻居的栅栏尖上。
『她不在家』指环告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