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质浓密眼睫颤了颤,掀起一双氤氲着水雾的乌眸睨他一眼,先是一言不发便转了个身,半撑着酸软的身子起来,待撩开纱帐,背对着他坐到床边,方幽幽道:“妾不敢。”
嗓音轻软,语调幽幽缠缠,仿佛含着无限屈与怨,听得人心尖酸软。
李景烨方才已被她那一瞥勾得失了魂,又见掌中芙蓉面倏然远离,正觉怅然若失,不由追眼望过去。
美人逆光而坐,明黄色的烛火恰透过她玲珑身段照来,自背后看时,那一段段婀娜曲线间,竟隐隐泛着暖融融的光泽。
他鬼使神差地想起三月前在婚仪上初见她那日。
便是这样的风情,教素来端方持重的他连步子也挪不动,差点在宗室和群臣面前闹了笑话。
那日他独自在紫宸殿中来回踱步,只觉迟迟难忘美人颜色,不由怅惘异常,最终在夜色降临后,下旨命王妃入道观出家修行。
如今这般迂回着,好歹美人已在怀中。
可到底对不住亲弟弟,他心中不安,只断不能对她说。
“丽娘!”李景烨唤她,心中渐软,不由自身后将丽质重新搂在怀里,一手拨开她堆叠在颈边的乌发,露出一截皓白如玉的细腻脖颈。
他眼神黯了黯,俯低凑近去吻:“你别恼,朕方才不过随口一说。只要你别再想着离开朕,怎样都好。”
丽质微闭眼眸,掩住其中一闪而过的凉意。
起初那些时日,她丝毫不信,不愿低头,时时想着逃离。
可从现代魂穿到此整整三月,她已见识到了皇权的威势。
身边的人,无不对权势臣服得五体投地,逼得她也不得不屈膝折腰。
若非眼前人是大魏天子,稍有不慎便会惹来祸事,她定早已将人推开,躲得远远的了。
幸好,她早已见惯了人情冷暖,最是能屈能伸的。
多年的经验告诉她,人得学会示弱,才能得到别人的同情。
尤其近来她断断续续地梦魇,不但将过去十六年的点滴都弄清了,还知晓了数年后的凄惨下场。
身后这个紧搂着她的男人,如今还口口声声同她诉着柔情蜜意,数年后为了自己保命,便会亲手将她送入敌营,最后更是一道白绫刺死!
想到此处,丽质禁不住微微颤抖。
她不得不暂时妥协。
她想活下去,不但是现在,还有三年后。
她轻抚上李景烨自她腰际渐渐上移的手,止住他越发肆意的动作,咬着唇轻声道:“妾不敢恼陛下,只是眼下的确已到戌时,陛下该回内廷了。”
李景烨听着她轻言细语的话,心中登时熨帖了不少,转头瞥一眼香炉里燃尽的香,果然时辰已不早,只得松开手,起身让内侍们进来服侍梳洗更衣。
待收拾妥当,将要离去,他又牵着丽质的手,一直要她送至道观门口。
丽质只盼他快些离开,只好匆匆披衣跟着一同去了。
望仙观虽是皇家敕建,却因建在宫中,规制并不大。如今丽质住在西侧,观中其余修行的女道便都搬去了东侧厢房,是以这一路行去,除了皇帝随行的内侍宫人外,并不见旁人。
可至道观门口,却能见数个壮硕魁梧,身披圆领窄袖袍,脚踏尖头皮靴的羽林卫侍卫,分列两侧。
此地虽是大明宫中,却不属妃嫔寝居,又逢天子停驻,自然有侍卫们把守。
尤其自丽质住进观中,附近更时常有侍卫往来巡查。
她垂眸行在李景烨身后两步处,忽而感到不远处侍立的侍卫中,有一道毫不掩饰的目光投注过来,令她如芒在背。
当着天子的面,敢这般毫不顾忌地肆意打量她的,恐怕也只有一人了。
她悄然抬眸,循着那道目光望去,果然见道边侍卫中,立着个紫袍玉带的年轻郎君,身量颀长挺拔,面目英俊,气度不凡,似是个矜贵自持的贵族子弟。
可稍一细观,便能察觉他年轻俊朗的面容间满是肃然与冷漠,仿佛对这世上大多人与事都能漠然置之,毫不在意。
就连望仙观中修行多年,不出尘世的女道,看来都比他更有烟火气。
裴济。
果然是他,冷心冷面,一身正气,同梦境中如出一辙。
丽质对上他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几分不屑与鄙夷的目光,在心中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事到如今,长安城中关于她的流言定已甚嚣尘上,在背后议论她的,怕是排队绕大明宫十圈也不止。
可敢如此肆无忌惮地打量她、厌恶她的,大约屈指可数。
她脚步微顿,垂下眼,伸手轻轻扯了扯李景烨的衣袖,咬着唇拿一双雾蒙蒙的眼眸望他。
“陛下……”
她声音极轻,却又恰到好处地带着几分柔弱暗示,缠绕在李景烨耳边。
他侧目扫视,自然也见到了非但未收敛目光,反而更加冷然地打量这处的裴济。
若换做旁人,李景烨定龙颜震怒。
可面对裴济,他却只稍稍蹙眉,将丽质往身后遮了遮,压低声斥道:“子晦,丽娘胆小,莫吓着她。”
说着,又转过身来将丽质搂进怀里,一手捏住她下颚抬起,柔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