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校园内外的墙壁上贴满了“打倒xxx”“批判xxx……”的标语、大字报。接着,被认定为“黑五类”的一名副校长,六名教师,还有一名后勤工被押上了批斗大会的主席台。一时间,批判声,口号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整个校园被激情燃烧着,被狂热沸腾着。政治煽动了学生们愚昧的狂热,同时也赐给那些不学无术的投机者或满腹经纶的蓄谋者以天机。不同的人怀着不同的动机,纷纷登上了政治舞台。
形势的发展似乎太突然,昨天校园里还是一片朗朗读书声,今天忽然就“停课闹革命”了。有人振奋有人茫然,还有那些处变不惊者在静观默看。
“思想落后而保守”者大多是女生,还有少数学习成绩拔尖的男生。昨天还在精心地“传道、授业、解惑”温雅而清高的师长,今天忽然被他的学生们强行扭押着不得不弓了九十度的脊背“低头认罪”了。心地单纯而情感脆弱的女生,不禁动了恻隐之心和怜悯之情。那种催人泪下却又要极力掩饰自己的伤感的处境使她们坐立不安。那些成绩拔尖的男生,平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他们的终极目标是实现梦寐以求的理想——考上名牌大学,而现在觉得前途渺茫,甚至觉得理想已夭折了。因此,他们对“革命”、“斗争”非但不感兴趣反而厌恶了。于是,有人借故请假回家。接下来,请假回家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在这场斗争中,校方的目标似乎是明确的,而对部分思想落后的学生或其它问题,似乎不宵一顾。于是,对学生请假回家的事作了研究,一致认为,这部分学生如果强行留在学校,非但不起积极作用,反而产生负面的消极影响。于是作出决定;凡不愿留校闹革命的学生,可提交一份个人申请报告,经学生处审批备案,然后回乡就地闹革命。
这对双喜和梅子来说,无疑是一件喜出望外的事。可双喜梅子自那天分手后再没私下里见过面。但双喜断定,梅子的心思一定和自己一样:赶快离开这是非之地,而且越快越好。
部分男女同学已经陆陆续续离校返家了。梅子现在在哪呢?会不会已经离校了呢?双喜不便打听,又不便去找她。他装作无所事事的样子,在校园里逗留了一圈,没有见着梅子的身影。他拎着简单的行李走出校门,在校门外的路上又站了一会,可等来的还是失望。
也许梅子已经走了。可她会走哪条路呢?
双喜和梅子上学或回家,都必经学校西面离学校三里多路的那条“跃进河”。跃进河的上游有一座高大坚固的木桥,可通行重载车辆,那木桥连接着一条东西公路。那条公路与学校的重直距离约三里地。距那座大木桥约四里多路的跃进河的下游还有一座简易木桥,只能行人而不能通车。偶尔有庄稼人牵着牛过河,便把缰绳盘在牛角上,然后扬起长长的牛鞭在牛的屁股上方甩出一个不规则的圆,紧接着猛地一抖一抽——半空里爆出一声脆响。牛像听了指令似的“扑通”一下扑水过了河。那是因为桥面太窄,骨架又松散,人走上去都有些颤悠,胆小的人宁愿脱了衣服游过去。
如果从上游的大木桥上过河,要多绕六七里路。以往双喜和梅子上学或回家,都是抄近路从这简易木桥上过,偶尔遇到河水暴涨漫了这桥面,总是双喜背着梅子,小心翼翼地从木桥上淌过去。
这一带农田正试着“旱改水”,眼下,估计跃进河已经让水涨满了。双喜想了想,还是踏上了那通往简易木桥的蜿蜒小路。走着走着,灰暗的半空里落下了雨,不一会,双喜的衣服已经湿淋淋的,这更阴沉了他此时的心境。
双喜刚踏上河堤,一眼便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正是梅子。
梅子坐在离河水很近的滩地上,两手抱着小腿,身子前倾,下额低在膝盖上,头发衣服早已湿透。她只要向后挪动一下身子,便可借助河堤上浓密树叶的遮挡,减轻雨水的侵袭。可她却一动不动地坐着。似乎这不带任何人为因素的天地造化,能或多或少地冲淡她心灵的抑郁和人世间的烦恼。
梅子脸上的雨水、泪水,混合着遏止不住地流淌……
“是她有意识地在这里等我,还是眼前涨满的河水把她阻隔在了这里?还是……?”双喜不敢再往下想。他眼前又浮现出那天分手的情景。“现在,我该怎么面对她?我该怎么开口说第一句话?她又会怎样对待我?……”双喜忽然想起了贴身口袋里的那份“宣言”……
双喜走了过去,站在梅子的身旁。可梅子似乎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只是把头压低了,两眼依旧呆呆地盯着脚下的河水。
双喜楞了一会,终于把攥在手心里的那份“宣言”,塞在了梅子的腰与腿的“V”形空间里,然后急转身走上河堤,在一棵大树下背对着梅子站着。过了片刻,他还是转过了身,看着梅子。
梅子还是原样地坐着,一动不动地坐着。
双喜有些失望,忽然又在心里骂起自己:“真是糊涂透了,这雨——那‘宣言’——怎么展开来看啦……”
一动不动的梅子,忽然站起身,沿着河堤向上游走了。
双喜愕然了,可脚已不自觉地跨出——追了上去。他在梅子面前站住,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