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多一个女子为官,会在朝堂之上掀起多少风浪,许敬宗心知肚明。
可当李清月这番已足够详尽的陈词摆在他的面前,对他发起这番问询的时候,他又好像必须这样去做!
许穆言已经用她的方式说服了他。他若不想在死后被人定下个不当的谥号,除却保持着天皇天后与他之间的和睦关系之外,还是得在朝中有人。
不是那些因为他许相身份依附于他的人,而是他的亲人!
他的长孙许彦伯,就如许穆言所说的那样,一度也遭遇过流放,现在被他征调回朝中替他润笔,倘若太子即位,便能凭借任职东宫的履历身价百倍。
但许敬宗看得很清楚,这个孩子或许在文采上深得他的真传,迟早能加入到修编史书的队列之中,却显然无法成为一个
合格的政客。
相比之下,倒真是这个早年间就被他嫁出去的女儿,因为见证了朝廷对岭南冯氏的分化,协助丈夫在刺史位置上打理当地政务,已有了成为官员的潜质。
而今日安定公主的亲自上门,更是让许敬宗对于许穆言的另一句话,有了一种别样的想法。
太子,当真是个完美无缺的继承人吗?
他温和,仁善,适合做一个守成之君,也显然不像是个好大喜功、喜爱兴修土木之人,不会对自己的臣子大开杀戒。
对于经历过隋炀帝时期的许敬宗来说,他当然得算是个合格的太子。
何况,皇后的位置一如他当年做出选择的时候所猜测的那样,并无一点将要遭到动摇的迹象,也就意味着太子的位置无比稳固。在这样的情况下,选择太子就是他临死前最稳定的投资。
然而,当他听着安定公主从容地说出这番计划的时候,他却恍惚间在想,一个合格的君主为了避免大权旁落,绝不能别人说他该去做什么他才去做的,而应当凡事都有自己的想法,也明白在必要的事情上主动争取。
这份资质,他许敬宗只在安定公主的身上看到,却不曾在太子的身上瞧见!
方今的两位陛下固然不像高祖皇帝一般,在长子与次子之间有着过分明显的偏颇,导致后者不得不发起玄武门之变,但这份逐渐倾斜的政治优势,好像迟早会给眼前的局面带来不可预知的波澜。
帮女儿一把,与安定公主再多添一份善缘,或许不是个毫无必要的尝试。
“许相觉得如何?”许敬宗的面色转圜,李清月看得清清楚楚,也在这句最后的发问中多添了几分底气。
迎着安定公主这番气定神闲的发问,就算许敬宗有心再同她兜上两个圈子,也觉自己实在没有做此等闲事的必要。
“那就如公主所愿吧。”
李清月举起了座旁的茶盏,权当是以茶代酒,“也说不定,是如许相所愿呢。”
既已商定了此事,开河辟田之事也不当耽搁,李清月便与许敬宗敲定,将这个请官之事放在次日的朝堂之上。
许敬宗既有特进之名,也能参与常朝,正好从旁响应。
自古以来便有“举贤不避亲”的说法,倒也不必担心他为女儿说话会招惹来何种非议,反正这件事本身——
就已经够有争议的了。
不过倒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在朝会刚刚开始之时,天皇先有了一番令人意想不到的想法倡议,提出在了众人面前。
按照李治的意思,自龙朔年间发起的官名改革使用至今,在官员往来沟通之中,还时常有职位混淆之事发生,如今天灾横行,官员事务更不能有任何一点错漏,不如将其改回原样。①
很难说这个官名恢复,是不是如同今年的改元咸亨一般,还有一番迷信的意思,以图四时祥瑞。
但这个大刀阔斧的官职改名又改回去,真是让人……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当如何评价。
李清月朝着司礼、司元,哦不对,现在应该叫回到礼部、户部的官员方向看去,就发觉与官职改名最为密切相关的两方,已经有几个人差点没控制住脸色变化了。
以至于当李清月提出户部缺人,请求增设度支使司部门,以巡官督查荒政要务的时候,饶是户部尚书戴至德前几日还与她就九河使一职由谁出任有些争端,现在往她这边看来的眼神里,也分明有几分感激之意。
荒政这种事情谁接谁倒霉,确实能少掉不少麻烦事。
只是当他们听到安定公主随后举荐的巡官,乃是个女子之时,户部尚书的表情顿时又凝固在了当场。
李治当即收到了数道求救的目光。
不用想也知道,这些人是个什么想法。
安定公主战功在手,当年便能一人训斥两名宰相,如今年龄日增,恐怕更没什么不敢做的。他们这些人的嘴皮子工夫,大概是不够跟她一个人对垒的。
然而李治都还没开口,李清月便已抢先一步朝着那神情各异的几人看去,沉声问道:“诸位何故如此表现?许夫人数年间沟通长安与广州之间商路,此次关中雪灾所用棉花正是来自于岭南货船,此为一功。”
“岭南宗族势力壮大,我大唐以分封各州之法将其瓦解,许夫人下嫁恩州,从旁监管,以防岭南有动乱之灾,此为二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