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我是怎么回的家,也不记得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或者我本就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做。
直到整个人被熟悉的单薄怀抱包裹的时候,我才像是终于被重新拉回人间一样。
“费佳……”我往他怀里蹭了蹭,试图让自己藏得更深些。
他轻轻抚着我的后脑。
“我在。”
“人都是会死的。”我小声说着。隔着他身上单薄的衣裳,我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并不算有力,但至少还足够支撑一个人活下去。
可人都是会死的,就算是这样温柔到不会惊扰任何人的心跳也总有一天会停止。那张漂亮的脸总有一天会消失,与那些我曾经习以为常,以后却再也见不到的家伙一样。
想到这一点,我不由得将他抱得更紧。
“我在这里,奈维娅。”费奥多尔轻轻吻过我的发顶,声音柔和得不可思议:“我今天哪儿都不去,就在这里陪你。”
他这样说。
可我还是害怕。
人的生命脆弱得好像是摆在展台上的玻璃花瓶,稍微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让它支离破碎。
我从来没想过,我根本无法想象,当年几乎每个周末都会来我家里小聚的“伊达班”怎么会只剩下降谷零一个人?
房子与从前都没有什么变化,我甚至能隐约看见他们在房间里残存的影子。
可物是人非,我甚至连知道消息都是在经年之后。
“五年前,那个名叫诸伏景光的男人跟降谷零一起卧底潜伏进了黑衣组织,四年前诸伏景光身份暴露,被同为卧底的黑麦威士忌所杀。”费奥多尔的声音环绕在我头顶。
“一年前,伊达航在追查案件的时候遭遇了车祸。”
我的身体忽然有些僵硬,稍稍抬起头,我试图去看费奥多尔此刻的表情,却被他强硬地按回到了自己的怀中。
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我挣扎了一下,可他的臂膀却像是锁链一样,将我紧紧地锁在了他身前。
“费奥多尔。”我罕见地叫了他的名字。我其实也分辨不清自己此刻到底带着怎样的情绪,只是不知道为何,在我察觉了费奥多尔的隐瞒
的时候,我的内心里竟然没来由地升腾起了一点愤怒:“你早就知道?”
“你早就知道这些事情,却没有告诉过我?”
“对不起奈维娅。”费奥多尔低垂着脑袋,用额头轻轻抵着我的。于是那双紫红色的漂亮眼睛便整个映入了我的瞳中:“隐瞒了这样的事情我很抱歉。”
“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但我到现在也没想出到底要怎么告诉你才能让你不那么难过。”
一面说着,他的手轻轻地贴在了我的面颊上:“我不忍心看到你哭,但这个时候,奈维娅,哭出来会好过一点吧。”
像是被触动了什么闸门一样,直到这个时候,内心里积压着的情绪才终于彻底翻涌起来,于是眼前他干净的面容也顿时变得模糊不堪了。
费奥多尔稍抬了下头,轻轻吻上了我的眼尾,携去了渐渐凝聚的水渍,可新的雾气很快便再次在眼前凝结。
他的确是该知道的。一向最擅长收集情报的费奥多尔,连降谷零卧底进黑衣组织这样的情报都能知晓,能窥知黑衣组织内部肃清的事情和警视厅的人事变动根本就没什么好奇怪的。
或许费奥多尔有刻意向我隐瞒的意图,可我也从来都没有主动去关注过那些人的消息。
——就像是那个时候一样。
因为不闻不问,所以错过了救下那个人的机会。
“这些人的生死从来都不是你能够掌控的,只是命运流向了会让你难过的方向。你也没做错什么,奈维娅。”轻拍着我的后背,费奥多尔又说:“世界就是这样,充满了无可回避的‘罪’。”
“我们无法控制人的生死,但我们可以为世上的‘罪’赋予相应的‘罚’。这与无可避免的死的结末一样,本该是世界最基本的法则。”
“用那本‘书’。”
这是他这次带我回日本的目的。
他跟我提过那本由白纸构成的文学书,他说那本“书”拥有可以颠覆整个世界都力量。
写上去的内容都可以变成现实,费奥多尔想要用那本“书”创造一个没有罪恶的世界。
我不确定那样的伊甸园是否可以真实存在,但在这件事上,费奥多尔无比虔诚,所以我也很期待能亲眼看到那个传说中
没有悲伤与痛苦的世界。
也正因为那本“书”拥有如此神奇的力量,所以势必会有无数人想要前来争抢——那本书就沉睡在横滨,所以那片土地总会无可避免地沦为战场。
就像是七年前一样。
七年前我第一次去横滨的时候,那里正在进行着一场史无前例的黑暗世界的战争。
整个街道都笼罩在浓重的硝烟味当中,原本应该是繁华热闹的街区只剩了损毁的车子和商店破碎的玻璃窗。
连最该是热闹的电车站都几乎空无一人。
本打算去传说中的中华街逛逛,顺便给警校的哥哥们买礼物的我站在车站的出口完全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