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大抵不会有看着应该已经死去的人重新站在自己面前更不真实的事情了。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看到萩原研二那张面孔的时候,我竟然完全不觉得自己是身处梦境当中或者是出现了什么幻觉,就好像眼前发生的事情本就是理所当然的一样。
——连震惊都只有短短的一瞬。
可事实上,这个男人在七年前的那场事件当中就已经殉职了才对。
我参加了他的葬礼,也是在那个时候,我下定决心放弃了成为医生的梦想,转而进入了警察学校。
他的头发理得比当年利落了些,唇边微微泛着的青茬和着比当年更沉稳的目光都让他显得比当年更为成熟。身上穿着的是有些发旧的制服,即使隔着老远,我也好像能闻到他身上飘着的若隐若现的烟味一样。
一切真实得都有些过头了,就好像过去的七年的时光,他只是很平常地跟其他人一样按部就班地度过了似的。
“奈奈?”在看到我的时候,他眼中似乎出现了一瞬的失神,脱口而出的招呼里也带着点迟疑:“……竟然真的是你?”
但他很快便恢复了一贯轻滑的语调:“这下可真像是在追忆青春了呢。”
一面说着,萩原研二向我伸出了手,轻轻拍了拍我的发顶——像是我高中时候他经常做的一样:“既然这么巧地遇到了,等下如果有空的话,不如一起去吃个饭吧。”
“就去之前一直去的那家居酒屋好了。”
“这个……”我深吸了口气。脑海里的问号多如繁星,我并非不想跟萩原研二问个清楚。可视线扫过他身边跟着的坂口安吾的时候,我便知道,今天大约并不是合适的时机。
稍垂下面孔,我略带歉意地说了句:“我男朋友还在试衣间里换衣服,今天的话,果然还是……”
“原来是在跟男朋友约会啊。”萩原研二随意地笑了笑,言语间也掺了点几近揶揄的暧昧:“那我的确不应该打扰你们的二人世界呢。”
“不过话说回来,我跟坂口君刚好准备在这家店里看看衣服,不介意的话,我们或许可以跟那位太宰君打个招呼吧。
”
“——反正坂口君与那位武装侦探社的太宰君也算是旧识了不是吗?”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萩原研二的语气平常极了,完全像最寻常不过的闲谈——可他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我的男朋友是太宰?而且太宰治那家伙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跟武装侦探社有什么关系?
还有,虽然说坂口安吾跟太宰治有过旧交不假,可当年卧底在港口黑手党的坂口安吾可是差一点就被刚刚就任首领的太宰治折腾到去世,是而我完全不觉得坂口安吾会乐于跟太宰治打什么招呼。
更重要的是……
试衣间的门不合时宜地打开了。接着,熟悉的声音也传入了我的耳中。
“奈维娅,虽然平时不会尝试这样的风格,不过如果你觉得喜欢的话,那么这样的气氛转换似乎也不坏。”
我回过头,正看到了费奥多尔那道颀长的身影从试衣间里走了出来。基础的休闲款穿在他身上却格外相得益彰。
都说欧美男人看上去总会比实际年龄更成熟,可费奥多尔却不是。
已经二十几岁的他在换上这身衣服之后,不出所料地透出了一种十几岁男高中生一样的少年感。
遗憾的是,我并没有更多的心情去欣赏这副绝美的风景。
因为眼下的状况未免有些尴尬。犯罪组织的头目和核心成员,内务省的公务员和警员。这样的几个人聚在一起,也是很修罗场了。
只在一眼之间,费奥多尔便从空气当中读出了现在的情形,他瞥了眼我身侧的两个人,轻声问了句:“是你的熟人?”
萩原研二大抵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可他一旁的坂口安吾的眸光却是骤然暗沉了下去。
——以异能特务科的手段,坂口安吾大概一早就知道在我身边出现的会是什么人。不过知道是一回事,亲眼见到又是另外一回事。
对于公务员来说,看到某个让自己不知道多加了多少班的家伙时该带着种怎样的心情呢?
我忽的又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太宰治时的样子。抛开因为某件事情而变得极其不稳定的情绪不谈,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的心里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点怨念——尽管那点怨念很快便被其他感
情抹平了。
当然,坂口安吾这种能说出“只要不睡觉就不用起床,只要不下班就不用上班”的究极社畜宣言的家伙的脑回路我其实并不很能理解,可费奥多尔是死屋之鼠的头目,我现在是死屋之鼠的核心成员,我们出现在这里对于异能特务科来说就是相当大的麻烦了。
就算再怎么社畜,坂口安吾的愿望大概也只是把自己手头的工作顺利完成而已,而不是在平和的日子里节外生枝。
“费佳……”我有些踟躇,正琢磨着该如何跟他说明眼下的情况。
费奥多尔却先一步走到了我的面前,若无其事地将我的手收进了他的掌心:“是警校的前辈和异能特务科的前同事吧。”
他什么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