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那道观避世,最起码表面看起来同外界并无交流,楚旻次日知会了钟渊,那头同这头一齐使力也费了些时日与功夫方才查着些许端倪。
纸卷被呈上来放在楚旻手边,黛玉也看过,拧着眉道:“照着这些,除了在城内宁府送过去的月分,这足的还同周围农家买了不少的东西。”
“且平素往来,竟非走的上山的大路,亏的这是冬日,前两日下的雪化了,道路泥泞不堪,留下了车辙印,不然咱们也不能发觉原来山上竟还有一条路是直通顶上道观的。”
“他倒是做的好姿态。”楚旻冷笑一声,“说着避世,每年连生日都不回来过,还刻什么经文,弄得好似真一心向道了似的,谁知背地里还在做此等勾当。”
黛玉有些焦虑,咬唇道:“敬大舅舅到底要做什么?私底下养着这么些人,还是在近郊!”
楚旻手扣在桌角上,双眉紧皱,黛玉的未尽之语她听懂了,在京城近郊蓄养私士,在历朝历代都是杀头的罪名。寻常臣子不会不知道避忌,贾敬此番行为,非是图谋不轨无可解释。
“可他哪儿来的底气?宁荣两府如今是个什么情形你也见过,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一起子外强中干的东西罢了,他要起事,难道就靠养的这一点子死士不成。”楚旻质疑道,“便就是算上北静王府,那也不管事。水溶才有几个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才不过千把人罢了——还都是乌合之众。”
“如今不论巡防营、羽林军,就是京郊大营少说也有五六千人,都兵强马壮的,贾敬来做什么?送人头还是送功劳来了?怕还不够添一桌菜的。”
黛玉一壁心焦,一壁又被楚旻逗得要笑,面上表情格外怪异,忙道:“姐姐说得很是,我正也纳闷——这是……别说看着成不了,便是真成了,国朝还能改姓贾了?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消几日,各地勤王的兵马聚齐,贾家连一击之力都没有。赔上全家性命来赚几日的皇帝当?这又是何苦来哉!”
楚旻也觉十分说不过去,大安建国逾百年,说不上万国来朝,可近几十年虽有灾殃并边境小冲突,可也算得上是国泰民安了,此时不似前朝民不聊生,各地军备也充足,要给天下换姓之事……完全是不可能实现的。
“就连咱们都想得到的,我就不信贾敬想不到。”楚旻轻轻敲着桌子,“除非他隐忍了几十年,忍得疯魔了,失了心智,又或者是身子败了,没几日好活,要弄一番事情出来,不然不能明知是死,明知名不正言不顺,还要去做造反之事。”
黛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想了半日便觉心内烦躁得紧,坐也坐不住,索性起来在屋内踱步,口内兀自喃喃道:“一个个都疯子似的,我是不知到底权势是有何诱人,惹得天下之人阴谋诡计倍出。”
楚旻笑了起来,“你若能明白,说不得今日咱们还少猜测几分贾敬的心思——到底他哪儿来的底气,就认为自己夺了皇位,还能占住名分,不叫人推下来……”
话说了半截,楚旻心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忍不住道:“坏了,该不会有皇子跟他们联手了罢?贾敬想要一个傀儡皇帝,那皇子就想先借贾敬之势夺得皇位?”
黛玉心头也是一跳,“不、不能罢?”她冷静下来想了想,很快便肯定道:“定然不能,如今出头的皇子几人,二皇子自不必说,贵妃那里有位高权重的父兄,跟贾家联手的可能性不大,贾家也断不能放心。皇后……不能罢?她是国母,且素来心高气傲,当年敬大舅舅可是先太子一派,且当今元后侯家亦为八公之一,皇后心内怕也不待见这些勋贵。”
楚旻也自己摇头了,“下剩的几个皇子,不是不能成事,就是年纪太小,拉出来是做不了幌子的。看来贾敬打的不是这个主意。”
黛玉一时也想不明白,一股阴霾总在心间,半晌她长出了一口气,“使人再查查罢?干等着总不放心。”
楚旻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咱们知道的还是太少,贾敬倘或真有了这个心思,便是筹谋多年,不是一朝一夕足以查明的。”
黛玉轻轻点头赞同,迟疑道:“姐姐,这事儿……是否要想法子告知太上皇或者是当今?”
楚旻摇了摇头,“没有真凭实据不说,就算是他们信了咱们的证据,可太上皇在京几十年丝毫未曾察觉端倪,反倒是才来了一年多的我先察觉到了,只怕……到时候他想得到的不是贾家,而是我楚家了。”
黛玉默默同意,的确,帝王自古多疑,这事儿报上去别的不说,楚家首当其冲,不妥,她歉然道:“是我想得简单了。”
楚旻没有答言,心不在焉地道:“我实在是厌烦这些。恨不能早一日回到海州,照旧做我的逍遥人去。”
黛玉何尝不是如此之想,原本来京城之前对外祖母的孺慕之情,对外家亲戚的亲近,这一年来也都消磨殆尽,贾家着实不是个好去处,连带着京城她也都待得腻味了。
姊妹两人正相顾无言,忽听外头一阵急促促脚步声,楚旻正要笑是兰香火急火燎,谁知却是藿香满面喜色地进了内,跪下禀道:“公主,大爷来了!”
楚旻一个激灵从炕上起来,脸上登时满是喜色,“大哥哥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