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下小子本就是外头打扫花园子的, 着火懵了头才冲进来叫喊,乍见着疾言厉色的凤姐,并周围怒目而视的老妈妈们, 吓得都有些傻了, 说话都含糊起来。
凤姐心内更生不耐, 忙叫尤氏道:“大嫂子, 快瞧瞧你们府上的人, 这是打哪儿来的, 横冲直撞, 惊了旁人事小, 再吓着老祖宗可怎么好。”
尤氏也早坐不住, 已下席往当中过去, 听凤姐叫她,忙一壁叫人赶那小子出去,一壁便道:“我这便着人过去……”
话音未落,外头贾赦贾政贾珍贾蓉等人已拎着袍摆匆匆而入, 齐至贾母跟前请安, 贾政便道:“原是今日天干物燥, 有一处柴火存放不当,不知怎的起了火。不与这里相干,已经救下了,老太太请安心进去听戏。”
贾母最是胆小的,听了贾政这话犹不放心, 忙叫凤姐搀着走了两步,却见西北角上浓烟犹盛,吓得忙念了几声佛,念叨道:“今年年内总是不太平, 零零总总又喜亦忧,终归也不是什么好事。如今看来莫不是得罪了火神……”
她猛然想起一事来,忙拽过凤姐低声道:“宫内咱们娘娘是不是跟火相克?”
凤姐年纪小,哪里知道这个,一时正不知怎么回话,边上王夫人听见,忙出来回道:“正是,娘娘降生时,拿了生辰八字去算,回来说是与火相克,也忌属虎属兔的。”
贾母听了,遂点头道:“这怕不就是合上了。”
这话却又正合了贾政的心思,他虽明面上不说,实则心内却很为元春发愁。也曾私下里悄悄同戴权打听过,那里只说元春如今颇受冷落,自打上回降位,已然再不曾蒙幸了。
贾政表现得不以为意,心中却实唉声叹气一回,就连王夫人往宫中递银子,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当看不见,如今听见这话,可不正撞在心口儿上了么。
故此贾政忙回道:“既老太太如此说,倒不如使人往火神跟前添些香火,拜一拜去一去晦气——倒不为别的,只也是年下了,万事都求个平安的好。”
贾母忙道很是,便即遣人要去火神跟前烧香,话还未落地,忽见院外踉踉跄跄跑进来一个满身灰土的管事,一扑进来就跪下了,不等人问,自己先带着哭腔喊道:“老爷,不好了!四姑娘的画儿叫烧了!”
那里凤姐就唬了一跳,不是才说丢了,怎么扭头就烧了!她方才心内才刚打算了,若说丢了还好,那么大的画,总不能偷着弄出去,岂不惹人注目。如今说是,凤姐有一瞬的慌乱,烧了又去哪里寻来!
这个时候,再画已然不能了,她可是知道贾母有多重视这个露脸的机会,三不五时就要打发人去问,又催促宝玉很写了些诗,如今画都烧了,还去哪儿说诗,又去哪儿让宝玉露脸!
凤姐生怕这事儿算到自己头上,腹内搜肠刮肚地要想主意,那里贾母已经扭头慌忙在问,“他说什么烧了?”
原来这两年贾母毕竟年纪有了,耳目不大灵聪,来人又在远处,竟是没听清,身边鸳鸯倒是听见了,却又不敢说,赔着笑道:“没听真切,兴许是烧了什么花花草草的,底下人没经事儿,也当一回正经事来禀。”
贾母断不肯信,便又要问凤姐,凤姐生怕她迁怒,这会子又哪里肯说!
还是尤氏,不明就里,只知道惜春画画,却又不知贾母还要宝玉题诗一事,也并未当什么,遂笑道:“我听见是四丫头的画儿烧了?这怎么一回事,又不是园子里头走水……”
话音未落,只见上头贾母脸色大变,方才还红润的脸登时变得青白交加,她紧紧攥住了鸳鸯的手,张嘴正要说什么,却觉眼前一黑,惊怒交加,咕咚一声朝后就仰了过去!
“老太太!”鸳鸯唬得花容失色,一壁撕心裂肺地喊贾母,一壁拼命往贾母身下撑着,“老太太!”
竟是只叫得出老太太三字。
凤姐更是张忙,就连底下贾政等人都吓了个不轻,贾赦也顾不得许多,一个猛子冲上来,推开众人便叫,“老太太!”贾政紧随其后,也冲了上来,一面掐人中,见贾母仍是昏迷不醒,一面便急道:“都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请太医来,请好太医!”
更不必提那些真情假意慌张来凑热闹表忠心的丫鬟婆子们,一霎时整个院子内乌泱泱乱成一片,惊呼声叫嚷声桌椅板凳推翻之声不绝于耳。
惜春和迎春都看得傻了,两人站在外头呆愣愣木头一般,谁都回不过神来。尤其是惜春,那画可以说是倾注了她的心血,乍闻噩耗,本就心内突突乱跳,张惶不知所措,那边贾母一倒,心内又气又急,竟也跟着迎春呆在这里。
还是迎春的大丫头司棋灵醒,看着人们都凑上去看顾贾母,知道没心思照着这两个姑娘,忙拉了拉迎春的袖子,往后拽她一步,又劝惜春道:“姑娘快往屏风后头避一避去。且先不说这里许多的外人,就是乱起来,没个拿主意的,冲倒了,踩一脚撞一下子,可都不是好顽的。”
迎春也道极是,她素来没主意,此时正不知该往何处放手放脚,听见司棋叫她躲开,自然没有不依的。
惜春虽还魂不守舍,司棋到底不放心,先叫人护着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