藿香简直一语惊醒梦中人, 楚旻一下子就醒悟过来,可不正是这样!
宝钗身边的莺儿,宝钗叫她莺儿, 平常人们只跟着也这么叫就罢了,楚旻却是看过多回原著的, 在宝玉被打一出, 可不就说了莺儿的本名,正是黄金莺三字,因嫌绕口, 这才改了的!
她懊恼得只要拍自己脑袋,“我怎么就忘了这个!”
众人忙劝道:“原一个丫鬟的本名,公主如何又能知道?便是知道了, 正经也记不住,终究又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楚旻一个劲儿地摆手,“不是你们说的这回事。”她只是恼自己怎么明明看了原著,本该记得,到了自己事儿上偏又忘了, 若不是藿香记性好, 却平白耽误多少功夫!
黛玉笑道:“姐姐这是怎么了, 左右藿香想起来了,也还为时不晚, 姐姐不必这样懊恼。”
楚旻又叹了口气,方打起精神来道:“罢了罢了, 幸而藿香想着。”
藿香忙笑道:“奴婢也称不上想着, 不过是那日听见有人嬉笑,才正记住了,原也是偶然。”
楚旻摆了摆手, “这却是歪打正着了。你只说是偶然,却不知帮了大忙了!”
黛玉也极为赞同,便笑道:“这下省了好大的事,主要精神便放在这个莺儿身上好了。旁人竟可以松泛些。”
楚旻点头道:“不错,那鞋上用黄线绣的只鸟儿,如今仔细想来,那鞋子不过是寻常粗布,正常穿这个鞋的恐怕也没心思绣什么东西,可若是有个心细的姑娘想着,那就不一样了。”
“而且莺儿一直在宝钗身边,宝钗这个人咱们也算知道,明面上最是守规矩的,她身边的丫鬟寻常都叫管得不敢出去闲逛,更不敢出园子自己去哪里了。”
黛玉便有些发愁,“这样说,她素来是见不着什么男人的了?那这双靴子究竟与她有没有干系——这一看便不是给情人的,也给的是交情好的了。”
楚旻摆了摆手,“嗳,我只是说她能见得到的男人有限,但并不是说她就见不着男人了。况且你只见她表面上守规矩,怎又知道她私底下不偷
着见个人呢。”
楚旻甚是笃定,藿香方才一说,她就想起原著中“黄金莺巧结梅花络”一回,莺儿在怡红院中的表现。当初读时,最让楚旻印象深刻的不是巧手莺儿打络子,却是两处。
一处是莺儿跟玉钏到了怡红院中,玉钏不等人说话,自在杌子上坐了,莺儿却不敢坐,袭人又搬了个脚踏来,莺儿还不敢坐——由此便见莺儿深得宝钗之韵,旁的不说,这些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了的。
另一处却更有深意,乃宝玉看着莺儿打络子时两人闲谈,因宝玉说起常跟袭人说,日后不知哪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这话不可谓不露骨,实在那样情形下便有些狎昵之意。
然而莺儿却究竟未曾怎样,原写的莺儿便悄悄地向宝玉笑说:“你还不知道我们姑娘有几样世人都没有的好处呢,模样儿还在其次。”
这话原听着并没有什么,可若是同上下联系起来,一个上“宝姐姐出阁、哪个有福的消受你们主子奴才两个”,一个下头宝玉见莺儿“娇憨婉转、早不胜其情”,这话中的“好处”便带了些意犹未尽的猥亵。
同样的情形黛玉那里一样也有的,只不过含蓄许多,便是宝玉看了西厢,调笑紫鹃一句“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她叠被铺床?”黛玉又是如何表现?便登时撂下脸来,同宝玉恼了。
两处一对比,莺儿那里便有些叫人意味深长了。莺儿这样,果真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么?更甚之,这是宝钗身边贴身的丫鬟,正如紫鹃便得黛玉之意一般,莺儿也是半个宝钗,宝钗又是怎样的一个人?骨子里真就这样守规矩?
楚旻看并不尽然,只是这话不能说给旁人听,如今便只好道:“我看着莺儿不像是老实的,惯也爱笑爱闹,只是说囿于园内,见不着几个人罢了。这范围小了,人就好找许多。”
兰香倒手涮了涮茶盏,另给楚旻和黛玉斟了茶上来,便又笑道:“这个奴婢倒是能画个圈儿——能进园子的没留头的小子不算,莺儿平常也顶大去个二门上传话,竟就是那些能在二门上混的小子们,
也是有数的,拢共十来个罢了。”
“有一些是给史老夫人使唤的,有一些却是这里二老爷和王夫人用的,另外奶奶姑娘们叫的都是在二门上听吩咐的,并不拘着是哪一个使唤。”
楚旻听了便道:“自然上头那些长辈们使用的人一般见不着她,她最守规矩,也不敢找人家跑腿。”
兰香笑道:“那更有限了,不过三四人而已。奴婢都能叫上名来,等会子写下来给主子瞧瞧,可有眼熟的没有。”
黛玉听此话,掌不住大笑起来,指着兰香道:“我早听雪雁说,兰香竟学写字学上了瘾头,一有什么机会就紧着拿笔拿墨的出来要写上一回。先时我还不信,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就是三四个人名,你还写他做什么!”
兰香又羞又窘,捂着脸闷声笑道:“姑娘好歹给奴婢留些面子。这原是奴婢一点子小心思罢了,都叫姑娘看破了,奴婢怎么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