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青水碧院装饰一新, 深黄地红蓝花猩猩毡自正房一顺儿铺开,两侧黄杨神仙图架子灯朱红高照,好比两条金鳞闪闪长龙蜿蜒而入。宫人手提宫灯低眉敛目, 来往穿梭不停。隔着厚厚的毡幕,司音阁内侍们所奏细细乐声绵绵传入人耳。
“公主、林姑娘, 这边儿慢请。”王通亲自迎出远门, 老远便弯腰下去请安,“娘娘在后头等着您二位呢。”
楚旻和黛玉客气道了一声劳烦,黛玉笑道:“娘娘不在前头待客?”
王通打了一提玻璃绣球灯在前引路, 闻声眯着眼笑道:“这会子离开宴的时候还远着呢,索性在后头先请公主和林姑娘稍坐,跟您二位聊聊天说说话儿, 不比在外头跟那些虚情假意的应酬强得多了。”
黛玉正顺着山墙从东侧抄手游廊往倒厦内行,一眼便看见厢房内候着的王贵妃了,这虚情假意说的是谁不言而喻。楚旻显然也瞧见了,两人对视一眼,唇角都忍不住微微翘起, 看来王贵妃这招釜底抽薪送走了钟凌, 皇后心里不舒服得紧呐, 连底下内侍们都挂在嘴上了。
倒厦前有宫人候着,见楚旻和黛玉来了, 齐齐福下身去,通禀之声传入, 内中皇后身边掌事大宫女芙蕖匆匆迎了出来, 脸上带笑先行了礼,“公主、林姑娘,娘娘才说了, 可巧儿您二位就来了——快请,快请。”
倒厦内灯火通明,数十支大蜡照得隔间亮如白昼,炕桌上摆着一台掐丝珐琅海棠花纹飞凫式烛台,上插大红色大吉字葫芦式蜡烛,皇后正执一把小巧的银剪子挑着烛芯儿,听外头楚旻和黛玉进内,忙放下手中剪子,抬脸笑道:“嗳,旻儿、玉儿来了?快不必多礼,芙蕖赐座。”
楚旻和黛玉已行了一礼,两人在下首椅子上坐了,皇后忙招手,“别坐那儿呀,过来我身边儿,咱们炕上坐着,叫我也看看你们。”
楚旻和黛玉忙都推辞,再三推辞不过,只得在炕上坐下了,又谢过皇后。
皇后脸上满是慈爱的笑,就着烛火仔仔细细地看了黛玉几眼,赞道:“果然说灯下看美人增益三分,今日瞧
着比那天白日里看着更出挑儿了。”
黛玉忙道:“娘娘谬赞了。”
皇后摇头笑道:“却也不必自谦,想当年我还记着你母亲,也是京里出了名儿的才貌双全,后来同你父亲成亲,都交口赞说天生的一对。”
“这样两个出色丫头坐在我这里,觉着我这屋子都光亮多了。”皇后笑着叫芙蕖,“上果子露来给两位姑娘,那些苦茶咱们喝就是了。”
芙蕖脆声笑应,不多时便有小宫女送了两个小小的青玉盏来,内中盛的正是鲜亮亮的果子露。
皇后笑道:“旻儿比林姑娘大几岁罢?我瞧着她正经小些。”
“是大两岁,玉儿身子又单弱,娘娘看着就小了。”
皇后点头,又嗔道:“怎么还这样生分,早说了叫姨妈就是,正经我同王妃是亲戚呢。”又跟黛玉笑道:“你也跟着叫姨妈就是——我早听旻儿说了,你认了姐姐做干妈是不是。”
楚旻笑道:“正是了,当年有一僧一道来批命,却说的玉儿命中该同我们家有缘的,索性便认了干亲,在家住了几年,是同亲姊妹都是一样的。”
“我也瞧着你们好。”皇后赞同附和,又叹了口气,“说着还是你们有个同龄的姊妹,一同说笑高兴,人都带的开朗些。不似我那孽障,嘉庆、嘉祥都出嫁离宫,她身边没个姊妹陪着,又兼着我瞧她小,生生放纵了,这才惹的这样的祸事。竟是叫我宠坏了。”
嘉庆、嘉祥便是皇后所出大公主和二公主,年长许多,早出嫁了。
楚旻悄悄在黛玉手心划了几下,两人心中都明白了——怪道今日叫过来,这样客气,没口子的只管夸赞,原来皇后在这儿等着呢。
想必是天德帝给皇后施压了,他可不愿放弃楚盛之的支持,即便不能站队,可总不能把楚盛之心肝子得罪了。皇后倒是看明白了,这是抓住了楚旻的心窍,看穿了是她在意黛玉,关键还要把黛玉哄一哄,不然这个林家姑娘不愿意,楚旻那里恐怕也不肯松口。
钟凌的事儿说大本也就不大,真掰扯起来,也不过是不懂事闹意气罢了。楚旻若是抓着
不放,闹大了钟凌也受不了什么大处罚,顶天儿了再加几个月禁足罢了。
更何况钟凌已经被撵回去了,反正这时候也看不见惹不了心烦,楚旻乐得答应了送个人情。但绝不是这个时候便立即答应下来。
楚旻昨儿夜里就跟黛玉两人说起过这事,算是看透了皇后的脾性,你让她太容易成了,她反倒不当一回事情。且如今急着求原谅,还不定是不是王贵妃在天德帝那儿上了眼药的缘故。
答应得太快,那就全是帮了皇后了,隐隐就同王贵妃树敌,楚旻才不愿当这个出头鸟,更不愿叫皇后当枪使。
闻声只是打了个哈哈含混过去,“但愿此回能叫五公主汲取些教训——早听见说五公主聪慧,不过三岁便能识千字。说来,早先太上皇初年于宫中开设学堂教授各公主郡主,陛下似乎预备着重启了?”
“这倒是件好事。”楚旻笑着拉了拉黛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