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要救我?”
昏暗的平房,放生澪在清醒的时候问道。
这时,她在这里已住了将近半个星期,救她的果然是那两个孩子——被恶鬼丸抓住的橙衣女孩,以及那位面容酷似岩胜的男孩。
他们两人搭伙住在这个村子里,一个叫做「歌」,另一个叫做「缘一」。
放生澪猜到了缘一的姓氏,也意识到了他就是岩胜离家的胞弟,可叹世事无?常,两人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作为敌人的相遇。
不知为何,一种难以启齿的心情,在她意识到两个男孩之间的血缘关系时,悄然生发出来。
她不想叫缘一知道自己和岩胜相识,于是假装自己不认识他、是第一次跟他见?面。
她扮小孩子已然十分纯熟,两个真正的孩子都没有半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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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时候,歌一个人操持起家务,忙前忙后,她是一个非常勤劳的小姑娘,即使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她也总感觉有需要完善的地方,因此每天都乐此不疲地忙碌着。
缘一呆在家时就会帮她的忙,但?更多时候,黑发男孩都会去外面帮村里人种田,以此换取食物。
家里没有大人,两个孩子生活下来,很多时候都需要靠附近的村民来帮忙扶持。
然而就是这样并不富裕的条件,为了治她的病,让她快些好起来,他们却几乎将所有钱都换了药材。
放生澪无法明白这种行为。
她跟恶鬼呆久了,也觉得自己是成了昼伏夜出的啮齿动物,洗不掉的罪孽慢慢浸染着她的神魂。
只要多在这个世界待上一天,她身上背负的血债就会更沉重一些,恶鬼丸杀掉的那些人的孽力,终有一天会反馈到她这个旁观者的头上。
杀人是不对的。
旁观是不行的。
可是逃避不了、拯救不了,只是无法动弹地眼睁睁地看着。
……老鼠一样。
没有人会对老鼠好。
为什么歌一点也不害怕和恶鬼丸同行的她,甚至将她带回家照顾她、帮她治病。
要知道澪那时也没有出手阻止恶鬼丸,如果不是缘一追了上来,她就要被恶鬼丸给吃掉了。
为什么缘一对这种情况,没有表现出任何意外
来,明明他是见识过恶鬼丸的凶残的,更清楚她是恶鬼的同伙的这一事实。
「不杀我是为什么?」
「救我这样的人真的好吗?」
白发女孩整日思考这些问题,恨不得将自己整个埋进角落里,埋成一朵蘑菇,慢慢腐烂在泥土里——这样就再不用考虑作为人的事情了。
做了坏事的人就应当受到应有的责罚啊,这是理所应当的不是吗?大家都是这样的。
是脏东西就要远离才对……
歌和缘一对她非常好,就好像他们已经是朋友的那种好。
但?这是不正确的。
「我应当受到惩罚。」
——
到了夏天中旬,天气越来越热。
屋子外面就是水田,许多小虫子都往光亮的地方跑,还?没到夜晚,歌和缘一就早早准备睡觉了,避免点灯引来虫子。
这间旧房子是歌病逝的父母所留下来了的,并不大,除了厨房单独隔出来,晚上大家都睡在一间大屋子里。
但?自从澪来了之后,歌就给缘一做了个小隔间,她和澪两个女孩睡一起,叫缘一一个人睡。
黑发男孩还?正是懵懵懂懂的时候,虽然不明所以,也还?是过去一个人睡了,就是脸上的困惑怎么也消抹不去就是了。
是夜,水田中虫鸣之声此起彼伏,窗外天朗风清,繁星如屑,整个小村都沉浸在七月的浓重气息中。
放生澪踌躇着睡着,又?在夜半惊醒,她已习惯了奔波的生活,此刻望着头顶的茅草一阵心慌,总感觉心脏落不到实处。
她没由来地瑟瑟发抖起来,始终无?法相信自己已经逃离了那种日夜担惊受怕的生活。
黑发女孩端着灯倾身过来,轻轻唤她的名字。
“澪。”
她的声音天生甜蜜得仿佛浸了糖,一双黑曜石般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的,模样可爱得仿佛放生澪小时候的人形娃娃。
“是做噩梦了嘛?”
一面说着,她放下灯在枕边,自顾自靠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发。
“不怕哦,不怕哦,我和缘一都在这里呢……”
她的亲近就是小孩子之间的亲昵,自然得仿佛理所当然。
放生澪听着她的声音,感受着她的触碰,不知怎的,心里的空虚忽而消散了。
她躺在被
中,透过碎发的缝隙看着黑发女孩,在夜中,越看越觉得她的模样酷似当年她手中的人形娃娃。
但?她并不表现出来,仍旧只用清凌凌的眼眸望着歌,目光从女孩的肩头,落向她伤痕累累的手指。
不知为何,歌到现在却还没睡觉。
小女孩顺着她的目光低头,望见?自己被针扎得满是洞洞的手,脸上一瞬就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往后藏了藏。
她垂着脑袋,鬓边的几缕黑发微微弯曲着垂下来,短短的向下的眉毛,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