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黎许久说不出话。
只是木桩子似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云泱觉得有点奇怪,想了想,便道:“我都听母妃说了,昨夜真是多谢你。”
元黎这才走到近前,声音有些发哑,道:“孤来看看你。”
云泱点头。
“我已经好多了。”
元黎自然看到了床头的药碗。
他问:“苦么?”
两人之间的气氛其实有些奇怪,听他这么问,云泱便忍不住抱怨了下:“是很苦,我都险些吐出来,我最讨厌喝这些药了。”
“孤去给你拿蜜糖。”
元黎起身出去,不多会儿,果然拿了罐桂花糖回来。
云泱心头的怪异感更重。
心想,狗太子怎么现在这么有闲心。
这个时辰,他不该上早朝去么。
元黎将糖罐打开,道:“孤记得,上回在东宫你好像吃过这种糖。尝尝合胃口么?”
“唔。”
云泱从里面捡了一颗放进嘴里含着,丝丝缕缕的香甜渐在喉间化开,很快将汤药的酸苦冲淡。
云泱皱着的鼻子总算舒展开,低头间,就发现一双眼睛正异常专注的盯着自己。
云泱几乎要怀疑自己脸上沾了东西。
但云泱摸了摸,并没有。
今天的狗太子可真是奇怪,干嘛这样看着他。
元黎大约也察觉到自己表现的太过反常,微松了下目光,问:“合胃口么?”
云泱点头,见糖罐还在元黎手里,又伸手拿了第二颗出来。
“挺好吃的,你要不要尝一尝?”
元黎摇头:“孤不喜欢吃甜食。”
“哦。”
云泱悄悄瞅元黎一眼,觉得分别在即,自己似乎应该隆重表达一下感谢。
要怎么说呢。
直接问他喜欢什么?狗太子自小锦衣玉食的,什么世面没见过,想必也不缺东西。严璟好像说过,狗太子喜欢买书,还是什么前朝孤本。
不如就问问他喜欢读什么书。
他去书坊里给他多找一些稀罕版本就是了。
云泱准备好腹稿,刚准备开口,就听元黎忽道:“孤听王妃说,你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忘记了很多事情。”
云泱不明白他怎么没头没尾的突然提起这个,点头。
“唔,是啊,好像是很
久以前的事了。”
元黎隐在袖中的手攥紧,胸腔内蓦得涌起一阵酸涩。
“那你的心疾……”
云泱目光躲闪了下。“这你也知道了呀,没错,我的心疾,就是小时候贪玩落水落下的病根。我也不记得,我怎么就掉水里了。母妃说,我溺水后发了场高烧,醒来后就什么也忘了。”
云泱其实也不爱去想这个事。
他小时候身体不好,跟那次落水脱不开干系。
也许没有那次落水,他也能像兄长们一样,跟着父王母妃上战场,长成一个健壮的将军,而不是整日拖母妃后腿,让母妃费尽辛苦,四处给他求药。
四哥有次还开玩笑说,他就是专过来向母妃讨债的。
他虽然很不高兴的给四哥摆了一天脸色,在四哥用自己私房钱给他买了一堆小玩意儿后才勉强原谅他。
可他心里知道,四哥说的也没错。
整个长胜王府上下,好像只有他一个无用之人。
他不过是凭着母妃和大哥的偏爱,才占了世子之位,论功劳论才干,他其实是最没资格做长胜王府世子的。
他已经想好了,等这次回北境之后,他就请母妃上奏,把世子之位还给大哥。
他就安安生生的当个小废物,不给父王母妃惹麻烦就好。
元黎自然察觉到了少年躲闪的目光和落寞的神色。
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突然被人当面翻出陈年旧账一样。
元黎心口狠狠疼了下。
原来,这些年,因为他的缘故,这个小东西,承受了这么多不该承受的痛苦和压力。
而他一无所知,被人像个傻子一样,蒙在鼓里这么多年。
甚至因为当年那桩旧怨,在这小东西刚来帝京的时候,对他态度疏冷,从未表达过一二关心。
他又想起了很多不经意间印刻在记忆深处的画面,一时是在新婚夜,少年身披喜服,乖巧的坐在帷帐内,偷偷望着他,手指因紧张而轻攥着喜服一角。一时是书院后山,少年警惕四顾,紧跟在他身后,生怕跟丢了,一时又是大林寺的凉亭里,少年怀抱满怀桃花,孤零零坐在石凳上,举目四顾。
元黎心里难受,道:“那并不是你的错。”
云泱当他是如之前那样安慰自己。
打
起精神道:“谢谢你,现在我已经努力让自己成熟稳重一些,不再干蠢事了。我……我也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对了,你、你平日都喜欢读什么书啊?”
元黎一直都是一个很敏感的人。
所以听到这句话,他几乎是立刻警觉的问:“为何问这个?”
云泱觉得这事儿也没什么可瞒的。
就老实道:“是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