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渐起, 枝叶在一重重的寒气里缓缓转黄。山中的日子轻松宁静,唯一让顾燕枝心烦的只有那些家书。苏曜因要批阅奏章,倒比她要忙上许多, 但他们还是有大把的闲暇可以拿来散步垂钓放风筝,日子温馨得像一双民间夫妻。
但临近中秋的时候, 一些古怪的风声逐渐飘开。
初时只是在京城之中,一些富家公子得了些奇怪的病症。医者诊不出缘故, 有些显赫的人家还入宫求太后指了太医前往,仍旧一无所获。
如此一来,民间的议论瞬间传开。按理说不论是什么病, 总没有单让富家公子染上的理由, 于是就有人说是这些富家公子行事不端, 遭了天谴。
可随着细节传开,众人渐渐发现当中有几位是才德兼备的, 就算老天要降雷劈人也轮不到他们。这议论由好事者一转,不知怎的就成了他们之所以染病是因天子失德令上苍震怒, 但是帝王气数未尽,只得让臣子代为受过。
至此,事情变得不大对劲。无踪卫暗查了几日,林城便连夜赶到了白霜山。
他到的时候夜色正深。已是深秋, “燕窝”里虽然不冷,但秋风在窗外一刮,也听得人心里凉飕飕的。顾燕枝因而总缩在苏曜怀里睡,苏曜听到动静一坐起身,她失了取暖的怀抱, 便也醒了。
“怎么了?”她望着四周,皱了皱眉。
苏曜正披上衣服下楼:“林城来了, 说是有急事,我去看看。”说罢他回身一吻她,“你好好睡。”
顾燕枝的神思骤然清明,心下生怕是自己的父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她于是略作踌躇便也起了身,穿上衣裙,也下了楼去。
苏曜与林城就在二楼,顾燕枝拾级而下,正好听到林城说:“臣怀疑是顾家那两位……”
说及此出他闻得楼梯处的脚步声,声音一滞,侧首望去。
顾燕枝心弦绷紧:“他们又干什么了?!”她边说边继续走上前,满目不安。林城迟疑着望向苏曜,苏曜没说什么,将手里的奏本递给了她。
顾燕枝心惊胆战地接过,翻开扫了两页就已窒息:“他们为什么……”
林城沉然:“若是他们所为,自是报复。”
顾燕枝怔怔:“可他们正与陛下讲和……”
林城颔首:“所以臣虽然起疑,却也拿不准是不是他们。说来那日臣等虽突袭了大正教,但大正教盘亘江湖数年,教众众多,是否有高手流落在外也说不好。下毒这种事若由他们来办,一两个高手也就够了。”
苏曜颔首:“顾元良与顾白氏不会武功,没本事下毒下得这样神不知鬼不觉。”
顾燕枝闻言心弦稍松,想了想,又道:“何以都是富家公子中毒?”
“雅集。”林城道,“快中秋了,京中诗会雅集众多。臣查了一查,中毒的十数人近来都去过同一场雅集。雅集上各家的公子小姐一起吟诗作对,而后男女分案用膳,这毒应该只下在了公子们的席上。”
苏曜面色发冷:“确定是殷红之毒?”
“从症状看,臣觉得像。”林城语中一顿,“但究竟是不是,还要等陈宾诊过才知。臣以安排陈宾以太医的身份去各府走动,想来不日就会有结果。”
顾燕枝适才毒那奏章,只看其中提到“疑为下毒”,听到此处才知竟是殷红,脸色骤然一白:“怎会……”
林城垂眸:“解药被贵妃夫人的父母拿走了,毒药……”他一喟,“说不好。”
顾燕枝脑子里都懵了,耳畔嗡鸣不断,手脚也发了冷,后脊一阵阵地沁出凉汗:“那若……若真是这毒……”
苏曜攥住她的手:“中这毒的头三个月会病痛不断,但不服解药也没有大碍,只是寻常的难受而已。过了三个月,才需每月服药,时间倒也还有。但——”他睃了眼林城,“也必须拿到解药了。”
言下之意,他淡看生死,却不能让朝中显贵都看淡生死。这一劫若过不去,朝堂势必动荡。
林城默然:“还请贵妃夫人再行联系父母。”
顾燕枝下意识地望向苏曜,昏暗的烛火下,苏曜神情黯淡,似乎过了好一会儿才察觉她的目光,心不在焉地应道:“嗯。”
“臣告退。”林城抱拳,告退得干脆利索。苏曜在他走后未在二楼多留,揽住顾燕枝,与她一道回到三层的卧房。
躺回床上,两个人都已睡意全无。他们各自平躺着发呆,呆了半晌,顾燕枝侧首看他:“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苏曜吁气,“若这事真的不能善了,怕是要改朝换代。我还没有女儿呢,好惨啊。”
“……”顾燕枝哑了哑,“你想要女儿?”
“是啊。”他衔起笑,一下下地咂嘴,“生个女儿跟你一样,多好玩啊。儿子不行,你家没有男孩你不懂,我却知道,男孩子八九岁那个时候,疯起来人憎狗嫌。”
她盯着他:“你也那么闹吗?”
“我没有。”他又笑一声,“我那时候不闹都人憎狗嫌,不敢闹。”
这话猝不及防地刺中了她的心,加之窗外风声又起,她不自觉地向他靠了靠,伸臂抱住他。
他察觉她的怜悯,神情古怪了一瞬,转而扭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