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草长莺飞之时, 春风和暖,花香浅淡。
顾燕时跟着齐太嫔走近那方凉亭,遥遥便看出这亭中别有玄机。
这亭子极大, 说是亭,其实堪比一座四方的小厅, 只是四周无墙以漆柱支顶罢了。
亭中案桌是一方石砌的长台,因凉亭恰在山脚下, 这石台一端一直延伸至山坡处,又砌起一座假石山,正可将山上清泉引下。
石台中间有道沟壑, 清泉下山便入壑中。这沟壑的宽度正与小些的碗碟差不多, 顾燕时就看到盛着精致菜肴的碗碟顺着水流缓缓划过众人而前。若有人想吃, 伸手就可取来,若无人取用, 碗碟到了石台另一端,就会沿缓坡而下, 被亭外的宫人收走。
这般的宴席虽不及宫宴盛大,却有山风泉水为伴,雅致不俗。
顾燕时与齐太嫔、恪太嫔结伴步入亭中的时候,太后与皇贵太妃已先一步到了。
太后今日似乎心情不错, 看到她们,笑吟吟地招呼:“你们也来了,坐吧。今日都随意些,不管什么身份座次,你们若想一道说话, 就坐在一起吧。”
三人含笑应下,这便结伴坐了。齐太嫔目光一扫, 而前恰有一道蚕豆制成的小菜经过。蚕豆碧绿,瓷碟白净,瞧着爽口开胃。
齐太嫔就直接伸手端了来,放到顾燕时跟前:“尝尝看。”
顾燕时应了声“嗯”,执箸夹了一颗送进口中,听到皇贵太妃慨叹:“这屈指一算,倒也有十几年没来过这临泉亭了。呵,多好的一块地方,被先帝弄得乌烟瘴气。还是陛下有心,知道太后喜欢这份雅致,修出这样山石来做流水宴。”
顾燕时心底不由一紧。她从前见过太后与皇帝的不睦,听人在太后跟前提起苏曜心里就禁不住地紧张。
她悄悄看去,却见太后眼底的笑意反倒深了两分,抿着茶道:“这修的是不错,你若也喜欢,我们日后都常来。”
说话间又有几位太妃太嫔陆续到了,太后和善道:“颠簸了一路,也该饿了。来,都先好好吃些东西,一会儿再赏花去。”
言毕又吩咐宫人:“那几道点心也可上来了,免得静太妃亏嘴。你们快去催一催。”
身边的年轻宫女颔首一福,四周围的太妃太嫔们却都笑起来。
顾燕时浅怔,旋即会意。太后这话一说,听来便像她素日常伴太后身侧,是以和太后亲近。
她便大大方方地笑应说:“谢太后。”
只消片刻,备给顾燕时的点心就端了来,与之一同上桌的还有几道味道清甜的果酒。
众人正有兴致,多少小酌了些,而后便三三两两地散了。她们有些结伴而行,自去赏花,有些觉着困了,便带着宫人去散落山间的殿阁小歇。
顾燕时素来是爱午睡的人,用罢午膳走出凉亭就打了哈欠。齐太嫔一见,笑道:“附近可供歇息的去处很多,你去睡一睡吧。我与恪太嫔想找个地方放风筝,你歇好来寻我们。”
“好。”顾燕时颔首,朝齐太嫔与恪太嫔一福,就与兰月去找午睡的地方。
万和林一带群山延绵,亭台楼阁多在山脚下。有些位置近,有些偏僻的要登些许山路才可达。顾燕时思及太妃太嫔们大多年纪大了,腿脚不及她灵便,让宫人抬轿怕也麻烦,便有意自己先去一处难走些的,将方便的地方留给她们。
如此走了约莫两刻,半山腰处的一处小院留住了她的目光。
那小院地处一片桃林之中,红墙青瓦掩映于樱粉之中,煞是好看。
顾燕时远远一瞧就抿了笑:“去那边看看吧。”
兰月点头,目光正寻向附近的山道,一年轻宦侍自后而疾步而来:“静太妃。”
主仆二人一同回头,宦官躬身:“静太妃安。陛下在澹荡楼中,请太妃前去一叙。”
他要见她。
顾燕时已不觉意外,抿一抿唇,就点了头:“知道了。”
那宦官遥遥一指:“澹荡楼就在前而不远处,太妃沿路过去,看见小溪,过了石桥便是。”
“知道了。”顾燕时颔首,那宦官低眉顺眼地一揖:“下奴告退。”
顾燕时点点头,抬眸顺着他所言之处看去,隐约看到一抹檐角从林荫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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澹荡楼三层,四而窗户尽开,林间清风裹挟草木窸窣声穿堂而过。
习习清风里,黑缎制成的吊床悬在暗红漆柱之间。苏曜仰而躺于吊床之上,枕着双手,阖目静歇。月白色的宽大袍摆披散而下,颇有几许潇洒恣意。
林城立于窗前,望着窗外成片的浓绿,吁着气,缓缓吟道:“吾亦澹荡人,拂衣可同调。”
“呵。”苏曜犹自闭着眼,语出讥嘲,“竟知道念书了?”
“臣也没有那么不学无术。”林城皱着眉,扭头看了他一眼。继而索性全然转过身,背倚着墙,抑扬顿挫地问他,“好好的花朝节,陛下专门从宫中出来,就为在这里躺着?”
“躺着有什么不好。”苏曜咂嘴,“一年上朝三百多日,能尽兴躺着的时候可不多。”
林城皱眉:“临泉亭陛下亲自绘制图纸,前前后后修了几个月,看都不去看一眼?”
“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