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时辰的罚跪,对于还未满十二的文瑶来说,实在太过严厉了。
她的一双腿在那一天受了寒气,整整半个月没能下得了床。
虽然万芸也被罚了,但相比起文瑶的惩罚来说,简直不值一提。
这件事情压在许锦城心中很多年,时常令他愧疚不已,以至于多少年来,他无数次在暗中默默地帮衬着文瑶。
可是他的力量太小了,还要瞒着在许府手眼通天的万芸,文瑶的生活并没有变得更好。
慢慢的,他们越长越大,这件事情也都过去了,除了万芸偶尔拿出来念叨,以求许锦城对她这个母亲常怀敬畏之心以外,也没有人再提起。
而每听万芸提起一次,许锦城心里的愧疚就更无以复加。
许锦城逃避了这么多年,如今将这些事情一字一句的说了出来,连许锦城自己都觉得自己不堪。
他就仿佛是见不得光的老鼠,踩着文瑶的一切来满足自己对幸福的渴望。
他每一次的微笑、每个幸福的瞬间,都是踩在她的血肉上,让她开出痛苦的花。
许锦城自从十岁后就很少哭过了,可这一次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盈满眼眶,滚落了下来。
他从不认为自己是个恶人,可这一瞬间,他觉得他自己简直十恶不赦。
万芸已经说不出来话了,她脸上的泪水早已经干涸,唯一剩下的是茫然空洞的恐惧和震惊。
她知道原来这些事情,自己这个儿子竟然清清楚楚的记在心里面。
而她这个母亲那么多年的保护,在许锦城眼里都是错的。
这分明是不对的!
万芸觉得不可理喻,这所有的一切明明原本就是她的。
从头到尾都是王若安要跟她抢我,是她要利用身份抢走她的表哥,抢走她的幸福。
万芸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不过是维护幸福的手段罢了,是王若安技不如人。
万芸已经收起了自己柔弱的伪装,也不再伤心哭泣,她冷硬的声音带着疏离:“原来你就是这样看我的?许锦城,你觉得她们可怜,你同请他们是吗?”
万芸压根没等许锦城回答,女梗着脖子,颇为倔强:“那你不想想,难道我就不可怜吗?你觉得你凭什么指责我,我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为了你?”
许锦城不想再和万芸争辩什么,他无力的垂着头,有些自嘲的笑笑,都有些恹恹的:“是!都是因为我!罪魁祸首是我!”
他何尝对得起文瑶过呢!
有些事他已经无法弥补了,可有些真相,他不能当做不知道。
“母亲,十岁那年,你真的是为了救我跳下池塘的吗?”
万芸眯了眯眼:“你什么意思?”
十岁那年,他失足掉入了府里的池塘,差点没了一条命,直到现在,一到了冬天,他骨子里总能透出阵阵刺骨的寒意。
许锦城一直记得那年的天是真的冷,才进冬月,天上就陆陆续续的飘了雪。
或许是刻在骨髓里的寒冷太过折磨,他对于那一年记得真是刻骨铭心。
那年的雪天,许锦城因为是长孙,得了老太太的特令,是不用出门请安的。
所以许锦城一般不会出门的,也是因为太冷了,他自生来就有个毛病,天一冷,手脚就容易冻。
这是打小就会的,冻了的手脚又痒又疼,要翻来覆去折磨他一整个冬,所以,许锦城更愿意缩在他暖意盎然的房间。
可偏偏就那天,母亲万芸身边的丫鬟不知怎么的,给他送东西的时候就透露了一嘴,说万芸身子不爽利,吃不下东西。
那时候万芸已经有三个月身孕了,许锦城自来孝顺,听说这个,哪里还坐得住。
他小小年纪,捧了万芸最爱的酸梅子,打算送到万芸院子里去。
他怕冷,不想绕那个九曲十八弯的回廊,所以抄近道走了池塘这边,打算穿过院子里的假山过去。
也是他调皮,偏偏甩开了跟着的丫鬟嬷嬷,独自跑到了假山这边,谁料却远远的看见万芸的身影闪进了假山。
许锦城很是惊喜,本想叫住万芸的,但他见万芸神色有些慌张,身影一晃,很快的消失在了假山里,那句没来得及叫出的娘就卡在了他的唇边。
许锦城那时候尚且心思单纯,对于万芸行色匆匆,满脸慌张的样子没多想,只是觉得有些怪异油然而生,于是他好奇的捧着琉璃罐子靠了过去。
才刚过去,许锦城就听见了万芸的声音隐隐的从假山深处传来。
许锦城听不清说的什么,只是觉得她的声音里带着焦急和恼怒,好像在责怪和催促着什么。
许锦城小心的又靠近了些,他个子小,假山里光线又暗,万芸一时竟没有发现儿子走了进来。
而许锦城进去后,再一细听,里面又没了声响,过得半晌,就在许锦城快要忍不住出来的时候,里面突兀的响起了一道男声。
那声音低沉沙哑,但却陌生的很,许锦城不记得有听过这声音,但想来许府里面人数众多,或者是哪个奴才也说不定。
那时候的许锦城并没有多想,只以为是母亲瞒着人在计划着什么,所以才会神色慌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