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新的思想,而比起腐朽堕落的皇党而言,新党无论是理论还是行为处事都让年轻的政客们青睐。
事实上,表面上是皇党的夏目漱石就是新党的人——不过按照本质来说他不过是利用新党当外衣进而想要实现自己的宏图大志而已,便也无所谓党派了。
那位种田公子应该是略微表现出来了倾向于新党的态度以至于引发了身为皇党中坚力量的父亲的不满,才遭到了这样的“下放处罚”,甚至他的父亲希望他能够在这次经历中与身为“皇党(伪)”的夏目漱石多多交流,把自己的“错误思想”扭转过来还差不多。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
皇党背后的扶持力量主要以西洋那边的德国为首,不断地煽动着日本国内的偏激分子,给他们灌输“为吾天皇而献身,我大和战无不胜”的思想,这十分迎合某些人的思想,但是其后潜藏着战争的泥潭,自身参加过战争的夏目漱石再明白不过。
新党背后的扶持力量则主要来自太平洋那边的美国,他们比起信仰天皇更信仰实实在在的利益,十分的务实。他们只想发战争财,不想发生战争,当然,获得利益后,堆积在下的贫民尸骨他们也丝毫不管。
这种格局一时半会不会发生任何变化,若是两害取其轻,明眼看来还是选择新党好一点。
你把儿子派过来,我只会把你儿子教得更歪,夏目漱石不负责任地想。
可惜的是种田市长完全看不到未来,就现在而言他还指望着夏目漱石能够把他的儿子带回皇党的老路。
……
“假如这世上我会佩服某个人的话,那大概就是夏目漱石。”
这句话出自于森鸥外,那个时候,通过菊池宽的手,夏目漱石给他送来了一张医师证,甚至附加了一张帝京大学西医系的毕业证。
当他收到这份东西的时候,脸上看不出来任何的感情倾向,仿佛整个人都是一个空壳子一样。
久见秋生盯着摊开在桌面上的那两样东西看了一眼,感慨似的发出了一声:“唔。”
“你是不是觉得明明我这个黑医应该一直很想要这两样东西,现在拿到手里了,却摆出这幅样子很招人讨厌呢?”
“没有,只是想原来十几岁时的森君的照片是这样子的。”
……这句话堪称当众处刑,森鸥外若无其事地把他的毕业证合上。
上面的少年意气风发,一头青涩的短发末梢微微蜷曲,对着镜头笑。然而在那微笑下面似乎藏着更深一层的阴沉,一晃神又觉得是那双紫色的眼睛给人的错觉。
是一个让人生出探寻之欲的美少年,想必一定能轻松地迷倒一大批女学生与舞女。
是一张很好看的一张照片——刚刚想要这样夸奖一句的久见秋生感到迷茫,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为什么森君还没有结婚呢?”
他的思维一路发散,情不自禁地问出了一句相当长辈的话——事实上他曾经用这句话强行“攻击”了一大批人……好吧,一大批单身狗:无名,泉谷,阿犬,西平喜二郎……紫藤姬……日月丸。
日月丸还没有元服呢。
他想到这里的时候,心里一酸。
刚开始,是想既然和日月丸差不多大的姬君大人没有元服,那么日月丸也就再等等吧。后来啊,姬君大人也元服了,比日月丸小的很多孩子们啊也都已经元服了。
但是日月丸再也没有元服的那一天了,就算是后来他诛杀了很多人,夷平了很多城,绕着天皇的御座斩了他的宠臣,站在天下最高的宫阙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等不来那一天。
他什么也挽回不了,什么也做不到,最后什么也没有。
“那么多俏丽的舞女等着我,为什么要结婚。”
身为一只单身狗的森鸥外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何况我早就说过父母要是养不起孩子干脆就不要生,否则反而对孩子有害无益,没错,就是有害无益。”
这句话意料之外地正好碰到了久见秋生的痛处。
要是我没有碰到那些孩子们的话,会不会更好一些呢?
但是不做那些事的话,或许他们就会早早死掉了。
那么,死掉与受苦比起来,到底哪一个更糟呢。
他们会不会,后悔遇见我呢?是我逼迫他们活下去的……
姬君大人后来会变成那样,幸次郎也是,是我作为引导者的不合格吧?我本来可以让他们平静地死去,但是却强行将自己想要他们活着的意愿强加在他们的身上,让他们变成了那个扭曲地模样……我是不是做错了呢?
我……
他就那样愣愣地坐在那里,那些一直埋藏在心脏之中的黑色像是无意间被利刃划开了一道口子一样浸没他的口鼻,似乎要扼住他的呼吸。
完全喘不过来气了。
“为什么会哭呢?”
原来眼泪已经淌下来了。
到底多久没有哭了呢?
原来,我也有眼泪吗?
我这样的,怪物……
久见秋生把手举起来,捂住了脸。后知后觉地,他感受到了手掌上有冰冷的湿意。
潮湿而冰冷的眼泪。
根本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