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把富冈小平太送到城门:你知道我变了,所以你要走得快一点,小平太,你要走得快一点。
你没有变过。
富冈小平太跳上马:我知道你是天下无双的能臣,我也知道出云国在你的治理下会更好,所以我不怪你暗中在这场叛乱里挑拨离间,我也不怪你故意让我去镇守那座城,我不怪你,我真的不怪你,是我辜负你的期望在先的。我是出云国的公子,这是我生来就背负的命,人能斗过命吗?
久见秋生站在城门处没有说话,富冈小平太打马飞奔,过一会儿又跑回来,久见你看在我的面子上放过出云行不行?我挡不住你,出云也挡不住。
久见秋生转身就走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讨厌,脸比天上的月亮地上的盘子还大。
你太苦了啊久见,太苦了。
富冈小平太说的很低声,他轻轻地问:难道现在不好吗?这样还不够吗?没有人会欺辱姬君大人与大家了,大家相安无事不行吗?
不好。
久见秋生转过身来:乱世不结束,我就算是狗一样活着我也挣扎着不会去死。我身上有多少命你知道吗?他们那么信任我,明明都根本没见过什么是和平就那样死去了。那些人把命给了我,我得给他们一个交代。
他把袖中的扇子缓缓打开,遮住自己微红的眼睛:真的没有人想过要终结这个乱世吗?一定有吧?他们或许没做,或许没做成,或许不敢。那就我来一试,大不了把自己也试进去,粉身碎骨也无所谓。
我不怕!
那是他难得失态的一次:死的是我的孩子,小平太,我的孩子死了!你看着他长大的吧?他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山下面啊!他才十几岁,他……他才十几岁……你……你根本不知道假如不是乱世的话,十几岁的孩子该在干什么!
天下一统则无国战,这些国打了几百年了难道还没打够吗?一代接着一代人被战争碾得破碎不堪,该结束了,该停止了,它不停我就按住它让它停!
总有一天我会踏平出云把它变为一个郡县,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的子民忘记出云曾为一国。你要么就从现在开始恨我要么就快点想方设法杀了我,我停不下来了,我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停不下来了。
富冈小平太拔了刀,但是他只是割断了袍袖往地上一放:久见秋生,我们从此当不成兄弟了,但还能是朋友。你不愿杀我,我也不愿杀你,你非要逼我恨你,我只能恨!往后战场相见各凭本事便是!
于是久见秋生笑出泪来说好,我们斗个你死我活不许留手,否则就不够朋友。
那曾误认为他是女子的少年终究长成了青年公子,决裂也是告别,道要来世再共饮一杯。
出云国麒麟公子潜伏于源氏多年,今收拢流民归去,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地在暴民的支持中挤下几个哥哥登上国主之位。他那张脸其余几国也不是不认得,一时之间众说纷纭,一片哗然。
有人笑话那位久见氏终日打雁叫雁啄了眼,且又听说正是他私放那位新主离去,因而被主君责难,病卧在床,遂蠢蠢欲动——随后便是古池原那场燎原烈焰,烧尽世人鄙薄。
感情这君臣二人演戏骗人呢。
在打下了飞鸟丹城与郁坊之后,久见秋生没有立刻趁势兵围妻女山一雪当年之耻,而是班师回国,一一斩断了那些伸出来的烂爪子,一直到今天,国内上下已是面貌一新,后顾无忧。
终于到了今日,听到了出云与赤池结盟这个消息……
久见秋生依旧是平平淡淡地“唔”了一声,他刚刚起来,头发还披散着,只是从匣中摸出扇子在手中开开合合地把玩:“时机已至。”
“和黄台国那边的谈判不妨让一步,甲斐就先给他们嚼吧,一块带毒的馅儿饼罢了。”
黑色的长发从他削瘦的肩膀滑落下去,像是黑色的雨丝一般。
“算算金矿……也该见底了。”
大规模冶炼黄金之术,自是好用。只是一座金矿的容量也就这么多,真掏空了,可就不像是之前那样,虽然难以开采却实打实的存在了……青年微微地笑,站起身来走到舆图面前,伸手从飞鸟丹城开始,缓缓地在赤池国的领土上斜着划出一条路线。
这两年,甲斐国的金矿产量因方士手段而起死回生,某些人可是得意忘形。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若是诱饵足够,谁会不解决近忧而去思索远虑?
从云端落下的诸君,可是令我,很是期待……
那只手很好看,叫人挪不开目光。就连它在舆图上的抚摸都轻柔得不像话,而也正是这双手即将扼住赤池国的咽喉,扭断它的脖子,覆灭它。
雪耻之战,复仇之战。
出发之前,紫藤姬召见久见秋生。
紫藤姬穿着华丽的振袖和服坐在窗前,久见秋生不禁微微蹙眉,有些忧虑:“主君大人近日的身体……”
这几年只有紫藤姬病发的时候他才会重新换上女装。
“不用担心。”
少年声音里带着有些沙哑的鼻音。
他轻轻凑过来,伸手扯歪秋生头上所带的星兜盔又扶正,偏过头去说:“啊……就是……想祝秋生武运昌隆而已。”
作者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