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姬看着阿雾正在将一件衣服整齐地叠起来, 收进箱子里。
那件衣服是紫藤姬今年的殓衣。
没有人会怀疑紫藤姬在某一天会忽然死去, 因为他是那样病弱的一个孩子。
所以他出生后的每一年,都有人为他缝制最华丽不过的殓衣。
但是他总是不死去,于是为他的死而准备的华服也只能被放置在那间不见天日的暗室里——年复一年,那间暗室里华丽的殓衣越来越多,而每一件要摆满一个架子, 到了如今已经摆满了十四个架子。
七年前, 曾经有一件殓衣被拿出来。而今天, 终于又有一件殓衣被拿出来,就像是七年前。
云侍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阿雾注意到她今天的打扮十分地华丽正式,发髻繁复精美。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阿雾意识到她正在凝望着紫藤姬。
云侍怎么了?
阿雾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就听见她逾规地笑着做出了一个奇怪的要求:“姬君大人,你可以拥抱我一下吗?”
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紫藤姬有些茫然。但是看着这个年老的侍女, 他还是表示理解地轻轻点了点头, 对着她伸出双手:“一定很冷吧?外面下雨了, 要注意身体哦。”
少年轻轻地拥抱了云侍一下, 云侍也反手抱住了他。他现在还没有云侍高, 纤细削瘦的身体被圈在女人老去的身躯里,莫名其妙地有些安心。
很快云侍就克制地松开了手, 但是紫藤姬却笑着对她说:“云侍也再抱我一下吧?云侍的身上好温暖。”
于是他冰凉的手便被女人握在了掌心,指尖短暂地被染上了一丝暖意。
但是云侍终究松手了,于是那点暖意稍纵即逝。
“姬君大人, 其实一直都是夫人殷切期待着的孩子……往后也请姬君大人,务必要继续好好生活哦。”
少年听见那个一直都很严肃的侍女轻轻地笑起来,行云流水般平淡地地说着这样一句话:“容咱家先行告退。”
她小步小步地后退,然后跪在廊下撑开伞——终究她的身影融入了冰凉枯寂的夜雨之中,消失不见。
“云侍?”
紫藤姬伸出手想要挽留她,但是却已经看不见她的身影了;他觉得心慌意乱,很是不安。
好想找秋生,秋生在哪里啊。
秋生一定会把事情都解决的。
解决了就快点来陪我好不好?
好害怕,好想念,好想见你。
现在的他还那么天真而又年轻;他并不知道“人定胜天”只是一句虚言,并不知道在乱世里所有人都会身不由己地被命运裹挟着往前走,甚至连回头看一眼失去的东西的时间都没有。
比起久见秋生来说,紫藤姬或许更加幸运一些,因为他至少还和云侍做了一场相对温柔的告别。
他拥抱云侍的时候并没有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就和此时从他的面前经过的那些年轻的,年老的,亦或是正当壮年的侍女与武士们,他都将再也见不到了一样。
子时一刻,当众人做出了从古池湖上妻女山这个出人意料的选择后,很快命令就传了下去。
每一什的各户人家互相照看,立刻启程。没有父母管于是一直生活在慈幼局的那些孤儿们则是大的带小的组在一起,把布带子系在腰间,正好是那种在危急时刻能挣脱开,但是正常走路假如走散了会感到拉扯的长度。
富冈小平太意识到久见秋生依旧站在舆图之前发愣。
“假如你担心老人的速度的话,或许你应该见一见这些人。”
他忽然把目光微微放到一边:“本来打算瞒着你的……明明你已经这么辛苦了还要再告诉你这些事……唉。”
背对着他的久见秋生毫无反应。
“喂!出来看看!”
富冈小平太强行把他拉了出来:“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的!”
久见秋生看着他不断张合的嘴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他走出来站在廊下,目光先是低垂着看从檐角不停飞溅着的雨水,而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仰起头,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一片人。
云侍站在这一群人的首列。
不苟言笑的云侍又微笑了。
她的脸上带着那种古怪的笑容站在雨里,身后跟着一群撑着伞的老人。
那一群老人的脸上甚至也带着一些笑容。
雨水就像是永远都不会停一样从那些老到了皱起一层一层皮的手握着的伞的伞面上滑落下来,殷殷泊泊地从人们穿着白袜子的脚踩着的黑色木屐下方流淌过去。
“我们是自愿留守馆城的。”
云侍轻描淡写:“故土难离,何况于再怎么说,馆城也要有些人气,要不然岂不是很没有颜面可言?”
多没面子啊。
她竟然若有若无地开了一个玩笑:“况且宴会开到一半便散了,这太不合礼仪。”
“假如说能够让来犯的人误认为大家还在馆城的话,他们就会先到馆城里来。”
在云侍的身后,一个身上穿着一件破旧和服的老先生把手袖在自己的怀里如是笑道,他是流亡四方的歌人,老来定居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