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葛青江吗?
宋雨花心中暗想,见屋里连个灯都没有,索性掏出夜明珠,夜明珠的光华瞬间点亮了整个屋子,可是背身坐在屋里的人,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局促模样,没有多余反应。
宋雨花缓步而行,绕到了此人的身前。
她走动时,这人明显变的局促,似乎在抗拒着什么,却并没有阻止。
几息后,待宋雨花看到这人的容貌时,忍不住暗吸一口凉气。
此人脸上,原本该是镶嵌眼珠子的地方,是一道丑陋的伤疤,就连眼帘下的鼻子和嘴巴、以及周围的皮肤,都布满了丑陋的疮痂。
就好像整张脸遭到了某种化学物质的强力腐蚀。
宋雨花盯着此人看的时候,此人双手放在膝盖上,似乎在极力的隐忍着什么,足足过了好大会儿,他才开口说道:“杨贵,你下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服侍。”
说着话,他扶着椅子扶手站了起来,然后锁定一个方向,脚步有些急促的走过去。
……他的眼睛坏了,什么都看不到!
宋雨花凝着眉头咬着嘴唇,近距离下,即使对方面容尽毁,宋雨花依然辨出了此人的身份。
……他就是葛青江!
人民革命军某团长葛青海的胞弟,葛青江。
葛青海三年前,在某次战役中光荣牺牲,临死前,宋雨花恰好就在队伍中,葛青海到死都记挂着他那失散的弟弟,记挂着家中老娘无人赡养。
大家都以为葛青江死了,没想到……
葛青江压着澎湃的心潮,摸索着往床榻走去,这会儿他只想钻进被窝,快速睡着,把自己藏在梦里,不被发现。
可是,平日里即使眼盲,也能辨别屋内的方位,今天却因为心神混乱,辨位偏差,直愣愣的走向床柱,‘砰’的一声,鼻子撞在柱子上。
“二爷?您没事吧?”冯海安排过来,服侍葛青江的杨贵,听到里头的动静,在门口问了一声。
葛青江捂着撞痛的鼻子,稳住身形后,快速回道:“不用,不用进来。”说着话,重新抬手,摸上床柱,然后一点点弯身摸到了床榻,坐上去、躺下,拽出被子,歪歪斜斜的搭在身上,下一秒便没了动静。
见到葛青江如此模样,宋雨花心中有些酸涩。
既然假装来人是杨贵,真正的杨贵出现在门外时,又怎会立马慌忙拦人,他分明已经知道来了昔年的老朋友吧?!
“三年前,葛青海在战争中牺牲,他临死前很挂心他无人赡养的老娘,和他生死不知的弟弟,他的弟弟叫葛青江。”宋雨花缓缓说道。
葛青江毁容、没了眼睛,他躲在远离家乡的地方,不愿与昔日朋友相认,宋雨花理解。
可是数年战乱,太多人死于非命,能活着就是造化,死别令人痛心而无奈,但是生离是完全可以避免的啊!
葛青海死了,葛青海兄弟两的母亲还在,想来葛家老娘要是知道小儿子还活着,定是十分欢愉的。
宋雨花说话时,注意着葛青江的反应。
原本绷着身子装睡的葛青江,听到宋雨花的话,整个人都禁不住的微微颤抖起来,他的反应令宋雨花松了一口气,从她进来到现在,葛青江的反应,很好的反应了他的内心期许。
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抗拒过去。
他,也有牵挂!
“葛青江,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宋雨花郑重的说道,说话时,她也在思量,她的血液能使人皮肉再生,不知道葛青江的情景,能不能扭转?
床榻上假寐的葛青江,听到熟悉的声音,亲人的现状,情绪已经受到影响,宋雨花临了轻轻一句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他的情绪瞬间失控,突然翻身跳下床榻,听声辨位跪在了宋雨花身前,抱着身子卷缩起来,呜呜的哭起来。
“师、父……”
葛青江,鸿帮冯海毕恭毕敬之人,此刻却像个孩子似的,跪坐在地上,哭的眼泪横流。
宋雨花叹了口气,抬手抚上了葛青江的脑袋,葛青江比宋雨花还小,看上去却像是四五十的中年人,借着夜明珠的光华,宋雨花甚至看到,葛青江的鬓间已添了白发。
这几年,葛青江一定活的很辛苦吧!
“清江,回去吧!”良久后,直到葛青江的哭声渐渐淡去,宋雨花才轻声劝慰道:“你娘还在等着你。”
一场战乱,夺走了多少儿女的性命,又有多少好不容易活下来的爹娘,巴巴的盼着儿归啊!
“我娘,娘她……”提起自家娘,葛青江声音哆嗦,以前不回去,想着娘有兄长照拂,可是现在,宋雨花告诉他,他的兄长早就死了,娘没了大哥,他要再不回去,娘该多伤心?
其实这些年,葛青江虽然人在台州岛,却无时无刻的想着回家。
可惜,他目不能视物,想在乱世当中活着回去,谈何容易?
不容易,他也没有放弃,他自己无法站出去,便将回家的期望放在了冯海身上,他教冯海武功,帮助冯海取得龙爷的信任,一点点的帮助冯海在台州岛站稳脚跟、手握权柄。
葛青江所做的一切,就是想等有朝一日,冯海有了足够的能力,助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