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黎阳可以说是韶安郡主养大的,冲动莽撞,但若说他动手殴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韶安郡主是不信的。
韶安郡主命人传唤云袖,云袖只得将与明于鹤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小姐对常太傅致仕的事情有些好奇,连着问了几遍,约莫是将心思放在这事上了,没及时与小公子回话,小公子恼怒起来就上了手……”
韶安郡主眉心一皱,问:“照这么说,黎阳的确骂她、推她了?”
“骂是的确骂了,也上手了,可到底有没有用力推,奴婢说不上来……”
韶安郡主锁眉不语,身边嬷嬷见状悄声提醒:“郡主可不能因这几年的安逸,就将那些栽赃陷害的手段都忘记了。”
这句话在场几人都听得懂,意指“明念笙”借力摔倒,扮娇弱、装委屈,引导他人替她出头,构陷江黎阳。
韶安郡主的眉头皱得愈发的紧。
屋中只有云袖在云上居做事,通过这些天的接触,她觉得“明念笙”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但不是会使那种手段的人。
等了会儿仍不见韶安郡主开口,她低声道:“小公子不仅骂了小姐,还骂了姨娘……”
江黎阳会怎么辱骂明念笙生母,在场所有人都能想到。
嬷嬷当即笃定道:“她定是因此生出陷害小公子的心,定是假装的!郡主若不对她施以惩戒,他日那丫头必将做出更加无法无天的事情!”
韶安郡主知道,江黎阳与嬷嬷都是在为她鸣不平,哪怕她说过许多遍不必如此,偏见依然存在。
也的确有可能是江黎阳说出许多难听的话,激怒了“明念笙”,致使她用上这种手段。
若是如此,她不能一味维护江黎阳。
——可那姑娘根本就不是真正的明念笙,何来激怒一说?
照韶安郡主的意思,直接了当地将人解决了,一了百了,奈何明于鹤另有主张。
她有点头疼,扶着额头问:“小侯爷呢?”
“在书房。”云袖道,“小侯爷瞧着心情不大好。”
听云袖说明于鹤心情不好的时候,韶安郡主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她这儿子心思重、主意多,从来不受气,就算偶尔心情不好,也很快能发泄出去。
所以在看见明于鹤那双阴冷的眼睛时,她惊诧极了。
“当年差点葬身山野都没见你生这么大的气……总不能是因为黎阳吧?”
明于鹤道:“不是。”
他的情绪体现在语气上,简短冷淡,不给任何多余的解释。
韶安郡主知道他不想说的,如论如何都是问不出的。
她索性不问了,只提今日的事。
只是她还没开口,明于鹤先问了,“母亲以为今日之事是黎阳的错,还是‘念笙’设了圈套来陷害黎阳?”
韶安郡主道:“黎阳为人如何我一清二楚,他不会做那样的事。”
明于鹤笑了。
“怎么?”韶安郡主觉得他笑里藏刀。
“没怎么,就想起一些事情。”
最初明于鹤也是这么认为,直到他将云袖与侍卫的话结合在一起。
林州骆家屡遭意外,伤寒久久不愈的骆裳、被马儿冲撞的骆家三人、含冤入狱的骆颐舟……三场意外均与初见那日,骆心词想出的杀害武陵侯的办法一致。
这是骆心词第一次把他当傻子愚弄。
但也让他确定了骆心词的目的,是想借侯府的权势报仇雪恨。
仇人姓王,林州人士,现在京城官居高位,子女均在十六岁以下。
今日骆心词当众失态并非江黎阳导致的,更不是骆心词缜密的计谋,而是由常太傅致仕归乡这事引起的一场纯粹的巧合。
常太傅致仕回江州,怎么会对骆心词产生那么大的影响?
明于鹤将所有消息汇聚,思量后得出三个可能。
要么,骆家几人犯了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行,恐传入常太傅耳中。——根据调查,骆家几人严守法纪、与人为善,这个可能很小。
要么就是意图谋害骆家的真凶与常太傅有些关联。——常太傅一生磊落,结交之人均是坦荡君子,也不大可能。
再有,就是骆心词根据常太傅致仕这个消息想通了什么谜题,这才如遭重创,恍惚中跌倒。
然而不论真相如何,今日的事,如范柠那般为骆心词打扮不平的,或是韶安郡主这样认为她是蓄意栽赃的,全都被表面现象欺骗了。
明于鹤一想到自己竟然也真心实意地考量过这是否为骆心词的计谋,就觉得自己被再次被当做傻子耍弄了。
更糟糕的是,对方戏耍了他,她自己却毫无察觉。
自从前几年围猎之事后,明于鹤再未吃过这么大的亏。
“母亲不必插手。”明于鹤道,“今后所有念笙相关的事,母亲都不必插手。”
韶安郡主问:“哪个念笙?”
“两个都是。”明于鹤再问,“母亲对念笙——真正的明念笙,有何印象?”
韶安郡主不曾为难过她们母女,但想起明念笙就会想起武陵侯,的确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淡淡道:“一个胆小怕事的丫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