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人有个特点,那便是大多数人都注重亲情,包括天家。
如果要在自己和孙子中有一人要死,那么便自己死。
所以弘治皇帝说出了这句话。
宁吾死,保吾孙也。
既如此,那么这个阳谋也就可以稍微忍一忍了。
“父皇,问您个事。”
朱厚照想了想:“儿臣说句不好听的,如到了您大行之年,您会……吗?”
弘治皇帝想了想,却是一声叹息。
朱厚照便也跟着长吐了一口气。
所谓天家无情,大抵便是这样吧?
莫管什么样的人,莫管与朝廷立下多少汗马功劳,于江山有危险,到头来怕是都无法善终。
所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得到的回答也是令人唏嘘。
会!
会动手!
会提起刀子,将老宁给砍了!
“父皇,您错了。”
“若老宁真有心思……他早就有部分实力了。”
“您担心,他也担心啊!”
“于是……这样也挺好。”
“另外,盛极将衰,物极必反,今日您阻拦,日后便会出现更多的问题。”
“儿臣有些累了,想找老宁喝点酒。”
朱厚照娓娓道来。
弘治皇帝点头:“可,去吧。”
朱厚照便起身,走偏门,赶至宁府。
其时,宁远尚未入睡,见大半夜太子殿下赶来,忙是起身。
“去准备一桌好酒好菜,孤烦闷的狠,今日无醉不归。”朱厚照直接吩咐。
四周下人自是不敢违逆,忙去准备了。
不多时,朱秀荣赶来:“哥,您怎地了,这个时候想喝酒?”
朱厚照摆手:“就是想喝点,问题不大,妹子你去睡吧,我跟老宁聊一会。”
朱秀荣将信将疑,却也不好多说,转而离开了。
凉亭安静下来。
宁远尬笑着道:“殿下是有烦心事吧,不妨说说看。”
朱厚照抬头,直勾勾的看着宁远。
“额……”
宁远越发的尴尬了:“大舅子,别闹,有事就说,干嘛这么看我,怪吓人的。”
朱厚照冷笑:“这就吓人了?哼,本宫若吓人的话,你宁远比本宫还吓人一万倍!”
宁远:“……”
一万倍?
瞧不起谁呢?
至少也要两万倍!
“将心比心,本宫若是你,也会这么做。”
朱厚照平和下来:“太祖做的那些事,明摆着呢,你又不傻,想法子明哲保身是对的,但,一定要说的话,你明显误会父皇了,他绝对不会动你……”
顿了顿,他又严肃道:“本宫以人头作保!”
宁远起身,躬身:“殿下在说什么,臣听不懂了。”
朱厚照撇嘴:“没劲,连糊涂都不会装,这个时候你要说臣了解,妹夫了解什么的还像话,咱哥俩什么时候如此生疏了。”
宁远犹豫了一下,没有作声。
有些事情,实在是不好说。
“但不得不说,你这法子,还真是精妙绝伦,本宫看懂之后,直觉得畅快淋漓,太漂亮了。”
朱厚照又激动起来:“人用的也相当精准,张懋,还有舅舅张鹤龄,一个稳重干大事,一个糊涂贪痴,联合起来,恰如其分,爱了,本宫爱了。”
宁远:“……”
他有些无奈。
这位太子殿下能说出这些话,显然是经过一番调查的。
于是他也不掩饰,随口道:“其实……主要是陛下想下西洋,壮哉我大明!”
朱厚照想了想,却也又几分道理。
若是他父皇那边坚决不想出海的话,这事也未必能成。
就如张鹤龄提出那三点,其一忠君,其二钱财,其三颜面,这些,都是可以封口在最初阶段的,说都不让你说。
不多时,酒菜准备好。
朱厚照似是因为心烦,喝的格外的快,不知过了多久,已是酩酊大醉,神色迷离。
“老宁,你记得啊……”
“不管到什么时候,咱都是哥俩,孩子们,可都沾着血亲的关系。”
“所以,不管怎样,日后孩子们出现困难了,一定要互相帮助。”
“此一番,动不了咱大明的根基,只会使得咱大明越发强大。”
“本宫与你说句实话,以后再有儿子,本宫也效仿你,哈哈哈哈……”
寂静夜里,大笑声传得很远,跟着便昏睡过去。
宁远抬头看了看星空,终于是松了口气。
有了太子这番话,他这边应是没事了。
至少,陛下心里那一关,他过去了大半,不会搞的太僵。
夜,深了。
万籁俱寂。
然,这一夜,许多府邸却都是掌着灯的,许多人也是睡意全无。
出事了!
出大事了!
大明,甚至可以说是千年未有之大变局。
“为君分忧!好一个为君分忧!”
“他张鹤龄可以为君分忧,我等便同样可以为君分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