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一点,姜小贞终于吃上了一口热乎的饭。(格格党)
随手绑好的头发,脏兮兮的脸,她捧起碗,扒拉着筷子,狼吞虎咽。
何玉抽了一张纸递给她。
姜小贞没接,不明白他的用意。
于是他坐得离她更近了一些,摘下她的眼镜,帮她擦了擦脸。
眼泪鼻涕灰尘之类的,他细细擦去,也不嫌她脏。
下巴被何玉的手托着,姜小贞的嘴里继续嚼着,表情说不出的呆傻。
说起自己的故事,她没有太多情绪起伏。但是,当何玉默默倾听完她的所有心事之后,他们的关系明显变得不一样了。
在他面前,姜小贞放任自己狼狈,放任自己六神无主。
等吃完了饭,打包了她妈妈的那份,姜小贞一手拎塑料袋,另一只手主动地去找何玉的手。
却不是去牵他。
她的手紧攥成拳,手背往他的掌心贴,希望被他握。
何玉牵的姜小贞。
“我问你一个问题好不好?”她仰头看他。
他不假思索地应好。
“下周期末考了,等成绩出来,很快要交下学期的学费……”
姜小贞站在选择的十字路口,她把自己人生的方向盘,交到了何玉的手中。
“你觉得,我下周要去学校吗?”
她问得慎重,何玉同样地,慎重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沉思了半响,回答道。
“我觉得,要。”
这与姜小贞想象的答案不同。
“我以为,你听完我的故事会同情我。你看上去仿佛深受触动。”
何玉抿了抿唇。
“比起同情,我更多感到是愧疚,因为之前我误会了你好多。”
他说:“我对你说过的过分的话,全是基于自己的揣测。我很抱歉,姜小贞。”
夜灯下,何玉的侧脸笼着一层暖色的柔光。
他的睫毛低垂,静静的,漂亮的。
与他曾经形容她的形容词相反,姜小贞想:这个人真是美好,不论是心灵或外表。
“你比我想的要厉害……”顿了片刻,他认真地给出自己的观点:“所以,姜小贞,你应该继续上学。”
“厉害?”
重复他话中的字眼,她好似听见个笑话:“怎么可能啊?”
“被人讨厌,没有朋友,又丑又胖,别人觉得我恶心,我也觉得自己恶心。这样的我,有什么厉害的?”
何玉牢牢地握住姜小贞的手。
他身上有种古怪的力量,神奇地令她镇定下来。
他的目光,澄澈明净,她在里面仿佛能望见自己。
“即便是那样,你还是努力往前走了。你大概自己也没有意识到,可我已经看见了,你正在坚强地,迈上成长的路程。”
姜小贞张了张嘴,心中的自厌是浇不灭的火,她想要反驳,想让他知道自己有多糟糕。
“你书包的拉链没有拉,我见到里面的两张申请表。你申请转班,你申请竞选学生会干部,姜小贞,你做出了转变去适应环境,你做出了选择去争取自己要的东西,你是想要继续学习的。”
何玉摸了摸她的头。
像是在对她说:做得好呀,姜小贞。
姜小贞已然忘记了,自己要说的话是什么。
纠缠在内心的绳结,被人松绑。
有细细小小的温暖,由皮肤渗进心底。
她从牢底往上看,瞥见天光。
唇动了动,姜小贞忽然好想从那无休止的等待中解脱,她忍不住问他。
“你知道,姜明珍的季节,什么时候会到来吗?”
何玉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他说:“她正在去往那里的路上。”
小时候的我们,以为成长会发生在一夜之间。
小鬼头在某天之后,一下子窜高个头,穿上西装,打上领结。
花骨朵在弹指之间,一下子舒展它的全部,盛放得鲜妍夺目。
等待成长的“姜明珍”,自愿走进了用于自保的囚笼。家庭的变故,动荡的环境,她躲在笼子里,畏惧着成长。她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应对世界、应对恶意的技巧,她一心一意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盛放的季节。
代替她走出笼子的是姜小贞,她把她的恐惧、卑微,动摇,全部关起来。
她用假装的,自己塑造出的坚强,强逼着自己去面对让她感到不安的一切。
那些走过的日子,她分裂着,扮演着,情绪麻木着。
姜小贞埋头前进,耗尽所有力气,死撑过台历上的一个个日期。
但是啊,花骨朵与小鬼头,从来都不是,在一瞬之间完成了成长。
成长本就需要经历。
而负重前行,经历那片黑暗丛林的路途,亦是“成长”的本身。
姜明珍等的季节总是不来。
但那没有关系,姜小贞带着她,正在去往那里的路上。
“下周,我会去考试的。”
眯起眼,姜小贞对何玉回以微笑。
“嗯。”
终于见到她的笑容,何玉的语气也变得轻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