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96年,夏末时节。
黄阳省鹿坪市的街头,一男一女说笑着缓步走来。
男的那个,大约40出头的年龄,有些英年早肥的征兆。他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领带系得一丝不苟,在这尚有些炎热的季节里显得颇为另类。他额头上大颗的汗珠显示出他并非具有天然的耐热属性。
女的那个,看起来也就是20来岁,长得青春靓丽,活泼可人。她的穿着倒是与季节相称,一身素白的连衣裙勾勒出优美的曲线,让过往行人都忍不住要回头欣赏一二。因为阳光灼热,姑娘手里撑着一把阳伞,一多半倒是在为边上那装酷汉子遮荫。
“韩部长,咱们就这样等下去吗?我看鹿机好像是对咱们不感兴趣。”姑娘一边走一边低声嘟哝道。
“小刘,做业务是需要有耐心的。”汉子语重心长地说,“对方越是对我们不感兴趣,我们越是要表现出我们的真诚,要用我们的真诚去感动客户。想当年,我跟唐厂长去金尧讨欠款的时候,对方对我们也是爱理不理的,唐厂长带着我,在太阳底下晒了七七四十八小时,最后才感动了对方,把200多万欠款都还给我们了。”
“可是,七七不是四十九吗?”姑娘有些纳闷。
“最后一小时对方就屈服了呀。”汉子解释道。
“还有,我听人说,那次唐厂长是拿着板砖威胁金车的厂长,金车的厂长才答应还钱的。”姑娘说。
汉子抬头看着天,颇有一些沧桑地说道:“那只是传说罢了,唐厂长的神机妙算,又岂是常人能够猜到的。”
这位汉子,自然便是临一机销售部部长韩伟昌,而跟在他身边的姑娘,是销售部的业务员刘娜,今年才25岁,颇受韩伟昌欣赏。韩伟昌外出谈业务,十次里总有四五次是要带上这姑娘的。
至于当年随唐子风去金车讨债的那段往事,韩伟昌向刘娜说起过不止10次,刘娜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表现出来的是震惊,到第五次的时候就开始有些腻歪了,而到现在,她已经可以让自己装出是第一次听说的样子,非但表情极其生动,还能够恰到好处地给韩伟昌当个捧哏,让他把自己想说的话都痛痛快快地说出来。
韩部长岁数大了,跟我爸一样唠叨了,我得理解……
刘娜在心里对自己说。
韩伟昌这次带刘娜到鹿坪来,是为了向鹿坪机械厂推销一批磨床。临一机销售部如今已经建立起了一个颇有效率的信息中心,能够及时搜集到全国各地的需求信息。据信息中心反映,鹿坪机械厂刚刚接到一批出口机械产品的订单,急需采购五至十台精密外圆磨床。
磨床是临一机的传统产品,这样的业务,临一机当然是要去争取的。五台精密外圆磨床价值80多万,也是一笔不错的业务。韩伟昌正好手头没事,便亲自带着刘娜作为助手,到鹿坪来了。
一年多以前,经唐子风推荐,临一机厂部破格任命韩伟昌担任销售部副部长,主持销售部工作。上任之后,韩伟昌大刀阔斧改革销售部的部门结构,建立起信息中心、客户关系中心等,优化了业务模式。随后,他又亲自出马,带着业务员做下几个大单,一举奠定了自己在销售部的权威地位。
这一年多时间,销售部焕发出新面貌,创造了一个多亿的业务,让临一机顺利实现了扭亏为盈,韩伟昌也因此而把职务前面的那个“副”字给甩掉了,成为销售部的正部长。从一名技术处工艺科副科长,晋升至销售部正部长,足足跨了三个台阶,而韩伟昌仅用了一年多时间就完成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韩伟昌知道自己能有今天是得益于谁。他在其他方面都可以牛气烘烘,但只要谈起唐厂长,他就立马变回了当年那个小跟班的模样,话里话外对于这位比自己年轻近20岁的领导毕恭毕敬。
刘娜是前几年分配到厂里来的大学生,算起来和唐子风是同一届的。对于唐子风的传奇,她既和其他的年轻女孩一样怀着几分崇拜、几分神往,同时又带着同届生所特有的不平不愤。
不就是因为你是人民大学毕业的,而我是东叶经贸学院毕业的,凭什么你现在就当上了副厂长,而我只是跟在销售部长身边负责给他打伞的小业务员?
不过,这种情绪她是只能深埋在心里的,唐子风现在在临一机的地位如日中天。大多数职工都认为,临一机能有今天,唐厂长的功劳甚至比周厂长还大。厂里从20岁到50岁的女职工都是唐子风的脑残粉,刘娜如果敢在公开场合说一句唐子风的坏话,立马就会变得连朋友都没有了。
好可怕,还是不提他了。
刘娜晃了晃脑袋,把唐子风的形象从脑子里赶出去,然后娇滴滴地对韩伟昌说道:“韩部长,鹿机这边的人一直说他们黄厂长不在,你说是真的吗?”
“应该是真的吧。”韩伟昌说,“我想过了,他没有理由不见我们,或许真的像他们办公室的人说的那样,是到省里开会去了,咱们再等两天吧。”
“好吧。”刘娜拖着长腔,她倒不用担心自己这种懈怠的表现会让部长不悦,相反,她越是如此,越显得与部长不见外,而部长最欣赏她的地方,就是她的不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