载湉坐在屏风背后的地毯上, 深呼吸着数自己的心跳。
老天爷似乎总喜欢给他本来就是hard模式的命运里再加各种debuff, 每次他以为他跑得够快了, 逃脱厄运的追捕了, 厄运就会从天而降,重新扼住他的咽喉。
他们之前预感的不祥局面真的发生了——面对手持热/武/器的刺杀者,车外的带刀侍卫们并没做太大的抵抗, 就在一顿乱枪齐射当中失去了声音。
这架若桐临时起意让他乘坐的马车,现在成了他和巴雅尔的救命稻草。拉车的马匹受了惊吓,在原地奔走转圈、扬蹄踩踏, 那些持枪的灰衣人一时不能上前,只能对着车厢一顿胡乱射击。
御用的撵轿陈设奢华,桌案屏风俱全。这个时代普通手/枪/子/弹的穿透力,还不足以击穿奢华厚重的紫檀木板, 他们得以藏身在屏风背后的狭小空间里, 有个安全的避风港。
巴雅尔已经将那把左/轮/手/枪握在了手上,忽然头也不转地朝身侧九点钟方向开出一枪。
那里刚刚有一把尖刀刺破了轿帘, 正企图在轿子上划出一个口子来, 登时有人惨叫一声, 血泼在帘子上, 洒下一行鲜红的印记。
这一声枪响像触碰到什么开关似的, 轿外的刺客纷纷冲上来, 纷纷拔刀划开纱帐,怪叫着冲进来。
巴雅尔倚在屏风后头听声辨位,时不时站出去一枪开出, 立马侧身躲避,弹壳下豆子似的掉了一地。载湉觉得掌心黏黏的,低头一看,原来是鲜血从外头漫进来,把长绒地毯都浸湿了。他只能蜷缩身体,减少被弹面积,尽量不给巴雅尔添麻烦。
五六枪之后,那遮蔽他们的轿帘终于破碎。暴露在对方视线范围内,巴雅尔忽然捂着胳膊蹲下身来,闷哼一声。
失去火力压制,一个穿褐色短打的刺客终于冲上前来,他看了一眼半跪在地上的巴雅尔,犹豫一瞬,掉转枪口对着载湉。巴雅尔一惊,原地扭身抬脚踢在来人手腕上,两个人扑在地上扭打起来。
子弹擦着胳膊飞了过去,把一个哥窑碎瓷花瓶击得粉碎。载湉死里逃生,反而不觉得害怕了。他看见那把扔在地上的□□,心内忽然镇定得无以复加。他站起来,生涩地握住那冰凉的木柄,对着那个褐衣人扣动了扳机。
砰的一声,鲜血溅起三尺多高,滚烫粘稠的液体泼了他一脸……
此时景仁宫,铅笔在白纸上涂涂抹抹,铅灰色的阴影由线成片,渐渐勾勒出罗马柱、百叶窗、洋拱门、哥特式尖顶,一栋漂亮的四层小洋楼跃然纸上。
芷蓝过来倒茶,不经意一瞥,吓得惊呼出声:“这,这是什么妖/法?”
若桐道:“这不是妖法,这叫素描,是西洋人的一种画技。”
芷蓝皱眉道:“您画这个干嘛,怪吓人的。奴婢听说,这画上的东西要是太像真的,天长日久有了魂儿,它就会不想呆在纸上,要找个东西附身出来呢!”
若桐笑着摇头:“在纸上它是栋房子,出来也是栋房子,有什么好怕的?”
这个时代识字的中国人十不足一,传播科学文化,不能只通过文字这一种途径。建筑也是文化的载体之一嘛。
恰好小皇帝要扩建京师同文馆,她想在新校区修建一些漂亮别致的西洋建筑,形成一种直观的视觉冲击,让大字不识的百姓看了,也会觉得新鲜有趣,然后对这些建筑背后的西洋文明产生好奇。
好奇心,就是求知的源动力。
若桐在心里美美地盘算着,该找哪国建筑师绘图,如何选址,如何施工等事,忽然听到数声号角从御花园方向传来,那声音悠远绵长,三长一短,正是从顺贞门角楼上发出来的遇险信号。
载湉去景山,走的可不就是顺贞门吗?
咔嚓一声,铅笔在纸上折断,划出一道刺目的线条。若桐扶着画架站起来:“坏了,快去养心殿!”
不得不说,那些刺客真的挑选了一个完美的时机。大清太平了两百年,不仅御前侍卫缺乏应敌经验,就连顺贞门的护军也压根儿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敢在皇宫门口公然行刺皇帝。
枪声响起,足足过了半刻钟。巴雅尔拖着受伤的胳膊,冒着被流弹击中的风险,冲到车前一鞭子甩在马背上,惊马带着他们疯了一样地往前冲,两个人在车厢里被甩得晕头转向,终于逃出了对方火力的覆盖范围。
这时才有一队护军从顺贞门里打马飞驰而来,那些假扮成仆役的刺客见事不可为,纷纷咬破嘴里的毒药,吐血身亡。
载湉头一次杀人,开出那枪后就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浑浑噩噩地被人簇拥着回了养心殿。闻讯赶来后妃朝臣跪了一屋子。
一时是宫人上来伺候他梳洗更衣,一时是翁同龢呼天号地,在他耳边喊着什么;一时又是皇后捏着帕子,嘤嘤啜泣——他只觉得耳鸣目眩,听不分明。太医拉起他的手腕要诊脉,可是他的手好像不听使唤了似的,死死地攥着那柄左/轮/手/枪,不能舒展半分。
“好了好了,都出去。”若桐终于忍不住从屏风后头出来道,“文先生去传旨,即刻关闭京师九门,宣布京城戒严,任何人不得随意走动。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