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娘娘诶,我们严家打从嘉庆爷那一辈儿开始就在内务府伺候,这回我儿子猪油蒙了心。求您看在我们几辈子的老脸上,求皇上开开恩吧。”
“是呀是呀。小主,我们老刘家四代单传,就这么一根独苗儿啊。”
穿着华贵的内务府包衣和总管太监家的夫人们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聚在永和宫正殿,拿帕子抹着眼泪哭诉。
瑾嫔坐在炕上以手扶额,苦笑道:“嬷嬷们高看我了,我哪里在皇上跟前儿说得上话呢?”
“娘娘这是哪里的话,宫里谁不知道您为人恭肃端方,万岁爷面上看着不显,心里也敬您三分。”一个夫人讪笑道,“更何况,不是还有珍嫔娘娘么?”
“是呀是呀。我们早打听过消息了——珍嫔娘娘自小就听姐姐的话,不论大事小事,只要您开口,娘娘无有不依。”
“是呀,您就帮我们在皇上和珍嫔娘娘跟前美言几句吧。”
众人七嘴八舌,龙眼大的东珠、成了人形的人参、半人高的珊瑚树,各种珍贵的礼物流水似的搬进了永和宫。
瑾嫔被吵得脑瓜子疼,好容易送走了这些奴字号的奶奶们,起身往景仁宫来:“都想借着我劝你,吹个拐着弯的枕头风……弄得我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你呀,就会给我找麻烦。”
“收呗,干嘛不收。”
若桐正坐在炕上摆弄一盘珍珑棋局,闻言只道:“这起子刁奴,平日里没少给你脸色看吧?难得有机会惩戒他们,姐姐只管把架子摆得高高的。来多少收多少。”
瑾嫔知道她这是在变相地给自己撑腰,不由叹道:“宫里富贵已极,我还要这些身外之物干什么?现在我担心的就只有你这个小祖宗。”
“你昨儿跟着皇上出宫了吧?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那起子小人不敢怪皇上,只怕就要怨是你撺掇的。”
瑾嫔伸手抚摸若桐的鬓发,叹息着说:“你从小就胆大妄为,天不怕地不怕,会两句蹩脚洋文,就敢隔着帘子跟洋人理论。我虽然没有你那样的勇气,但也知道如今天下正是‘两千年未有之变局’。皇上这个位置,做得好就是光武帝(中兴之主),做得不好就是崇祯(亡国之君)了。你当真跟定了皇上,要跟他一起赌这个要么名垂千古,要么身败名裂的局吗?”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若桐只是怔怔地听着也不说话。
瑾嫔不由心急如焚:“刑部尚书麟书、步军副统领荣禄,这都是太后的心腹啊。皇上是秉公执法,她抓不住把柄,可你呢?婆婆为难儿媳妇,还需要理由吗?”
话音刚落,高万枝忽然猫着腰钻进来,喜滋滋地说:“小主!我打听到了!皇上大发雷霆,发落了好些人。刑部尚书麟书、步军副统领荣禄丢官罢爵。宫里涉事的太监都被抓了,养心殿总管大太监杨万河、敬事房李玉铭杖四十,没收偷盗所得,撵出宫去。就连李莲英也被太后打了二十板子,如今正在颐和园养伤呢。”
“天呐,连李莲英都挨了板子……”瑾嫔不由脚下一颤,怔怔地跌坐在绣墩上。
这个时代的贴身太监,就像是主人身上穿的衣裳、房里养的宠物一般,是极其私密又亲近的存在。打了李莲英,跟当众扒了太后的衣裳有什么分别?
高万枝尚未想到这一点,还说得眉飞色舞:“瑾小主说得对!这恰好就是咱们万岁爷铁面无私、英明果断、思虑周全之处……”
芷蓝跺脚道:“你倒是说重点啊!”
“重点就是,皇上前天不动声色,只是叫他们把抓的村民放了,就让麟书一干人放松了警惕。结果昨儿下午就派孚贝勒爷带着几十个御前侍卫,刷刷地把几家银楼一封!帐本子抄出来,不直接送交官府,而是当着上千围观百姓的面,一条一条地念。麟书得银多少多少,荣禄又拿了多少多少,李莲英、杨万河又拿了多少。”
“奴才敢担保,大清二百年就没有这么审案子的——这都公之于众了,偷的又是圆明园的东西,那是大不敬之罪啊!满朝文武忙着跟他们撕掳开关系还来不及呢,谁还敢保他们?太后最要面子,如何肯为这些人出头?”
瑾嫔奇道:“李莲英是储秀宫的总管太监,这可是把太后往死里得罪的事,孚贝勒为何肯替皇上担这样大的干系?”
当然是因为小皇帝在旁边挥舞着小皮鞭,威逼利诱带哄骗,任由对方抱着他的大腿哭了整整一个时辰也没有心软。载澍只好哭丧着脸交代“替我照顾养母生母还有唱青衣的小翠花”,然后一脸视死如归正义凛然十八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地去了。
若桐顾不上回答,只是追问:“那皇上人呢,回来了吗?”
高万枝吃瓜看戏的兴奋劲儿顿时一敛,垂首道:“皇上去了颐和园,现在还没消息。”
“坏了,肯定出事了。”若桐心下念头飞转,忽然站起来念叨,“对了,醇王太福晋,不不不,她不能亲自去。”她想着提笔写了张条子,断然道:“快,你拿了牌子出宫,让载澍马上去见恭亲王。”
“见六爷?”众人面面相觑,皆是一愣。
忽然外面一阵吵杂,蒋嬷嬷冲进来扑通一声跪在若桐面前:“小主,求您开恩,饶了敬事房的刘顺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