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凉的雪花融进了眼睛里。
景长嘉一眨不眨地看着封照野,心中却不合时宜的吹起了北疆的大风。
那是一个彻底的寒夜,他与蔺获在城墙上烤着篝火守夜。
展眼一望,秋冬雪月、千里一色。唯有身边篝火荜拨,带出些灼人的炽热。
蔺获喝了半壶热酒,再被冷风一吹,就勾起了心中痴怨。
左右四下无人,旷野无声,他拉着景长嘉就要对诗,张口便是哀怨的:“声声羌笛凄无极,倚阑但觉星星横。”
景长嘉想:这人是真醉了。明日酒醒告诉他今日酒言,恐怕能将他羞进雪堆去。
可蔺获并不觉得自己醉了。
他只觉得自己抛了砖,就该引出玉。景长嘉无论如何,都该与他对上一对。
墙外夜黑风高,鬼风嚎啕。
景长嘉看着饮醉的好友,身边篝火荜拨如爆竹、如点点星火,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过往。
于是他执杯就笑:“雪夜不成眠,爆竹声初沸。料得衾寒似此宵,万点星星坠。”
都说雪夜群星,却又那么不一样。
蔺获听罢朗声一笑,问他:“想什么呢?”
景长嘉干脆道:“朋友。”
“朋友。”蔺获举壶仰天一饮而尽,才又说,“必不是我。”
景长嘉笑着道:“自不是你。”
“那就没意思了。太没意思。”蔺获以指敲杯,借酒耍赖,“不听了,不听了!”
于是书过上阙,便只有上阙。
可在今时今日,景长嘉却突然发现,原来上阙中人,也曾想为他续写下阙。
那该写什么呢?
浓密的眼睫如蝴蝶轻颤,当年遥想的烟火如群星坠落,竟然真的出现在了他眼前。
心中永不止息的北疆风暴似乎在刹那间消弭。
天上倾倒的星河将那些久远的风暴全部淹没。
“……”景长嘉嘴唇嗫喏。
“什么?”封照野凑近他,轻声问,“你想说什么?”
他眸光映着落在地上的群星,如同深夜里溢满月光的海。
“我之前……”景长嘉凝望着他的眼睛,“想找你看月亮。”
封照野喉头滚动。他克制地看着景长嘉,随后移开眼,将视线转向天上月亮:“幸好现在还来得及。你还想看月亮吗?”
“得有酒。”景长嘉蓦地一笑,“那我才愿意再看一看。”
“遵命,教授。”封照野收回视线,以手抚胸,彬彬有礼地行了一礼,“您想要的都会有的。”
“那我想要银河。”景长嘉又说,“我要杯子里有一杯银河。”
封照野直起身:“好。”
他转身进屋,星与云都在他的脚下。
于是那被有着夕阳翻滚的橘子冰酒,就变作了盛满星星的雪夜星河。
冰蓝的酒液盛满了群
星,杯边装点的柠檬切片宛如一寸圆月。举杯一饮而尽,就连柠檬的酸涩都被酒液变作了甘甜。
景长嘉似乎有些醉了,他歪头看着眼前给他续杯的人,又扭头看向窗外。
花园里五彩星光似萤火翩飞,心念一动,下阙似乎就这样冒了出来。
……欲挽银河洗旧痕,照彻千秋岁。
有人欲挽银河,替他洗尽旧痕……他抬手拍下院子里的遍地星光,又举杯与封照野轻碰了一杯。
玻璃脆响似乎一路响进了睡梦里,连记忆图书馆里都飘起了酒香。
景长嘉在记忆图书馆里睁开眼,静静地躺在云朵般的地面上。
心中的心绪如同天上悠远漂浮的白云,柔软的随波而逐。
自从再次醒来后,景长嘉心里总有一股压迫感。或许是在未来圆柱世界里养成的习惯,他总觉得时光短暂,人力微薄。也就更不能浪费一分一秒。每每自觉浪费了时间,就会心生焦虑。
可现在他躺在记忆图书馆里,却只感受到一股悠远的宁静。
或许很多时候,在恰当的日子里给自己放个假,也是个不错的主意。人世间的一切,都不会因为他放了假而有所改变。但他自己却会因为这个假期,变得更加从容。
景长嘉躺了很久才翻身坐起,走到高耸入云的书柜旁边,翻找起需要的书来。
因为长期泡图书馆的原因,记忆图书馆里又增加了一个书柜,里面几乎全是他在顿涅瑟斯图书馆里注意力停留过的书籍。
有些早已看完,还有一些只是看过书脊与书本前言的介绍。
他找到几本专著,又去找了几本未来世界相关研究的书籍,才抱着一摞书走回书桌边,开始慢慢看了起来。
在记忆图书馆里,他的专注力总是更好一些。
一夜翻完一本专著,景长嘉在闹钟的震动里睁开眼,走到窗边一看,恰巧看见昨夜的星光再次升空。
那些搭载了彩灯的小型无人机犹如蜜蜂归巢,规律且整齐的离开了他们的院子,朝着顿涅瑟斯的校园里飞去。
直到数学系的大楼掩盖了群蜂的身影,景长嘉才洗漱下楼。
楼下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热腾腾的早餐,封照野穿着单薄的毛衣正在院子里打电话。隔窗看见景长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