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把孩子的岁数更正为四岁……紧接着又一年过去了,更正为五岁,再后来则是六岁。
他风餐露宿,没有村落时,便在野外倚靠牦牛坐着。
又一年冬天来临时,陆修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如果次仁投胎转世,但在出生数年后就夭折了呢?设若他没有活到两岁,势必又得回去重新轮回,再出生,年纪不就变小了?
幸亏想到了……陆修把寻找的对象作了修正,范围被扩大到零到七岁。
但很快,另一个问题也出现了:假设他没有活到成年,夭折后,又回到某个他已经找过的村庄去投胎了呢?
每一天青藏高原都有无数个孩子在出生,也有无数孩子、青年、中年、老年人在死去。
陆修短暂地陷入了迷茫中,甚至让他一时不知所措,但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他只能按原定计划一路找过去……除非想出新的计划。
我一定能找到他的。陆修始终坚信着。但在经过念青唐古拉山口处,他突然感觉到了天地的宏大,与个体的渺小,哪怕生而为龙,仿佛也无法违抗世界的力量。
那一天,他第一次抬起头,短暂地从“找人”中脱离出来,真正地审视了这个世界。天地孤高旷远,狂风沿着山体吹来,山顶的风马旗在风中猎猎飞扬。
六千五百万年前的造山运动里,喜马拉雅与念青唐古拉山于大地上缓慢耸起,犹如巨兽的背脊,这一过程花费了足足四百万年。
一百年,人将迎来死亡;一千年,则轮到龙直面死亡;十万年,岩石会被光阴磨成齑粉;百万年,江河也将干涸;千万年,山峦将被夷为平地……
然而在世界那四十六亿年的光阴中,俱是一瞬。
我一定能找到他,陆修心道,但我是不是也该在这里,系上一张风马旗?
这令他的内心再一次陷入了矛盾,仿佛系上风马旗的这个举动,便是内心动摇的铁证,毕竟当一个人相信什么都能由自己努力去完成时,他是不会朝外界祈愿的。而“祈愿”这个行为,正昭示了他的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世上挺美的,陆修难得地注意到了天地间的景色,他一边抽空眺望远方,一边绑上风马旗,仿佛这两种行为,都是浪费时间的,不合适的。
如果他在身边就好了。
陆修心想:如果找到了他,我们就可以浪费许多时间,到时我就带他来念青唐古拉山口,我们可以坐在这里,什么也不做,只是彼此陪伴,慢慢地等待他老去,等待他死亡,接着我再匆匆忙忙地去找他,下一世、下下世……每一世,直到我自己也死去为止。
但是现在,得抓紧时间。
哪怕在这么混乱的情况下,陆修依旧没有放弃,他先是又走了一趟自己去过的村庄,相当于把整个后藏地区从头开始搜索一次,确认那些新生并慢慢长大的、被他先前忽略了的孩子,没有发现他,仿佛令人松了口气,却不知该高兴还是该懊悔又浪费了时间。
又一年后,他开始在前藏地区找了,用的还是最初的笨办法,随着时间流逝,现在他要找的对象,变成了一到七岁的小孩儿。
这样也好,说不定等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陆修心想。
在前藏找寻的时间又有三年,前藏的人比后藏更多,孩子自然也多。
四季更替,陆修在桑耶寺又点了一盏灯,大喇嘛竟是一眼认出了陆修并非凡人,询问道:“你有什么烦恼吗?”
陆修答道:“我在找一个人。”
“哦……”大喇嘛点了点头,问道,“亲人还是爱人?”
陆修知道亲人所指,意为有血缘关系的人,但他与次仁之间没有血缘关系,只在灵魂之中有联系,这样能算亲人吗?
陆修迟疑道:“亲人。”
“是你的什么人?”大喇嘛又问。
“爱人。”陆修又更正道。
他见过形影不离的青年夫妻,也见过白发苍苍的老翁与老妪,他觉得他们应当是爱人。
“嗯。”大喇嘛点了点头。
陆修说:“但他已经转世了。”
大喇嘛说:“往生了啊,那就很难。”
陆修说:“你能帮我找到他么?不需太准确,大致的地方也行,我这里有他生前用过的一件东西……”
陆修想把从来不离手的转经筒交给大喇嘛,这个转经筒,陆修总是保护得很小心,从来不让任何人碰到它,生怕碰坏了。
大喇嘛看了一眼,没有接。
“他不一定就在西藏转世。”大喇嘛说,“也许去了东藏,也许去了汉人的地方、满人的地方、蒙人的地方,这里若找不到,你不妨往东边去看看。”
陆修回过神来,似乎确实如此,他成为龙之后,还没有去探索过这个世界,起初他只以为世界就是羊卓雍措湖与周围的区域,但从旅人们处,他渐渐地知道了世界很大,这地方叫“藏”,而除了“藏”之外,还有更辽阔的疆域。
往东边与西边走,都一眼看不到尽头,哪怕是龙,也不能在一天内飞遍世上所有的地方。
“我先在这儿找吧,”最后,陆修道,“他说不定在等我。”
大喇嘛说:“他生前,一定与你缔结了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