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月如钩,永安侯府静得如一潭死水,毫无生机。
“母亲今日如何?”罗端独自立在长廊上,对身后的管家罗叔道。
罗叔是永安侯府的老人了,原本便花白的头发,这几日唰地全白了,他微微弓着身子,答道:“夫人今日醒了一回,哭闹了一下午,如今吃了药,睡下了。”
“嗯。”
罗端声音淡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罗叔凝视着罗端的背影,只觉得眼前这位二公子,似乎不是他看着长大的那位了。
二公子比大公子小了几岁,彼时永安侯调任京城,大公子和二公子便跟着夫人在老家长平。
待永安侯在京城的位置坐稳之后,小妾通房便一个接一个地添了进来,夫人担心自己被侯爷遗忘,便想带着两位公子入京,可二公子幼时体弱,不宜长途奔波,所以夫人便先将大公子带到了京城。
二公子独自在长平调养,两年后才接到了京城,开蒙便比旁的孩子晚了不少。
初入京城,二公子见了什么都新鲜,也不大懂规矩,便惹了不少笑话,这让好颜面的永安侯和侯夫人,很是不喜。
此后,侯夫人便要求二公子,事事向大公子罗朔看齐。
二公子本就喜欢哥哥,听了罗夫人的话,就更高兴了,日日都跟在大公子后面。
可大公子却不怎么喜欢这个从老家来的弟弟,经常暗地里捉弄他,每次一闹到父母面前,大公子总是巧言令色地盖过一切,所有的不是,自然都推到了二公子的身上。
永安侯夫妇日渐宠信大公子,二公子的笑容,便越来越少了。
大公子和二公子长大之后,便更加疏远了。
大公子忙大公子的,二公子玩二公子的,在外人看来,两人实在是天壤之别。
但罗叔却知道,二公子刚刚来京城之时,是个十分单纯的好孩子,总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父母与兄长,连他这个外人看了,也有些心疼。
夜色茫茫,院子里没有一丝风。
罗端转过身来,见罗叔怔怔地看着自己,兀自笑了下。
“罗叔在想什么?也同母亲一样,想狠狠骂我一顿?”
这口吻轻飘飘的,没有一点生气的意思,但罗叔还是急忙低下头:“小人不敢……”
罗夫人自从知道罗封在狱中自裁,罗朔被判了斩立决后,便病倒了。
罗夫人时常以泪洗面,只要一见到罗端,什么狠毒的字眼都能骂出来。
但罗端只当没听见,照常服侍她吃药、养病。
若不是皇帝高麟看在他守护京城有功的份儿上,只怕这永安侯府的宅子,也不会留给他们了。
罗叔沉默了片刻,道:“二公子,那些国家大事,小人不懂……但这府中的事,小人明白,并不全是您的错。”
罗端道:“事到如今,对与错已经不重要了……以后的日子,有劳你帮我照顾好母亲。”
罗叔听到这话,讶异地抬起头:“二公子这是什么意思?”
罗端笑了笑,道:“我若待在这里,只怕母亲的病会更糟,如今罗家式微,皇上虽然没有撤我官职,但我此生也不可能再得重用……况且,我也志不在此。”
“我会离开京城,找一处没人认识我的地方,换一种活法。”
后半辈子,他再也不想与任何人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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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劫难后的京城,依旧繁华无比。
甜水巷里夜夜笙歌,醉心楼自然也满客盈门,只不过,最近招待的大多都是凯旋而归的武将。
冯妈妈乐不可支地迎接了一波又一波客人,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她风情万种地倚在门口,见到一个眼熟的身影,立在长街上。
那人微微抬头,冲醉心楼二楼看去。
二楼人影晃动,也看不清什么,但那人却一直站着,不愿离去。
冯妈妈扭着肥硕的腰身,悠悠走了过来。
“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罗二公子啊!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冯妈妈这话字面上听着客气,语气中却充满了不屑。
谁都知道,永安侯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罗端的为人处世,一时之间也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
有的人觉得他大义灭亲,有的人觉得他冷酷无情。
总之,里外不是人。
罗端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妙心呢?”
冯妈妈抬起团扇,掩面笑起来:“二公子,妙心姑娘在二楼跳舞,您不去看看?”
罗端沉吟片刻,道:“不看了。”
妙心不喜欢在众人面前跳舞,他也不喜欢看她为别人跳舞。
罗端道:“冯妈妈可记得,曾经与我谈过妙心的赎身价?”
冯妈妈一顿,嘻嘻笑道:“自然记得,当时,二公子不是嫌贵么?妙心可是我自小养大的姑娘,你瞧瞧那模样身段,哪能委屈她呢?妙心的赎身价,自不是凡夫俗子能承担得起的。”
冯妈妈言语之中,隐隐含着骄傲。
就算把妙心的赎身价昭告天下又如何?真能出得起那个价钱的,看不上烟花女子,寻常人家,就算辛苦一辈子,也赚不来那么多银子。
罗端垂眸,自怀中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