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 赵怀悯和赵襄儿两个果然没来送行。
习惯了长久分离的兄弟姊妹,早已不把仅仅大半个月的离别放在心上。
离去前,只有两名太极宫的内侍过来, 嘱咐赵恒路上小心,又送来一封圣人亲笔写下的书信,让他转交苏仁方。
尽管苏仁方此番回京,就要长居于此, 但唯有圣人亲笔书信,方能表这些年来的谢意和器重。
赵恒谢过后,接了信,当即上马, 轻装简从, 出长安城门, 沿着官道, 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
众人一路披霜戴月,日夜兼程,行动之肃然有序, 宛若行军途中, 终于在数日后抵达原州境内, 与苏仁方一行相遇于驿站。
“将军, 客儿来迟了。多日不见, 一切可好?”
赵恒一下马,将缰绳交给驿站中的杂役,也来不及整理仪容, 便快步赶上去,一向严肃到古板的脸上难得露出笑容。
“客儿”是他的乳名,当初, 因为他出生不久,尚在襁褓中,便要旅居他乡,母亲才替他起了这个乳名。
许多年过去,除了苏仁方,已再没人这样唤他了,连圣人也很少。
“好,好,我一切都好,年纪虽不小了,却老当益壮,这点路,不碍事,别为我担心。”
苏仁方笑得十分爽朗,面上被西北风沙严寒割出来的道道深沟都挤到了一起。
他已年过花甲,比圣上还要年长不少,却依然精神矍铄,风采奕奕,若不是当年在天山征战时,落下了严重的腿疾,如今越发严重,一到冬日,便痛得无法动弹,他也不会在这时候选择致仕。
已到深秋,即将入冬,一出长安,再往西北来,便能明显地感受到风霜的威力。
赵恒深知他的老毛病,二话不说,也不假他人之手,亲自上前,扶着苏仁方往屋里去。
两人之间,虽无生恩,却有养恩,亲近自非旁人可比。
尤其苏仁方的两个儿子,都已在十年前一场战事中捐躯,他独身一人,越发将赵恒当作亲子一般照看。
待进了屋,赵恒又亲自倒了一杯温水,奉至苏仁方的面前:“路上风疾沙燥,将军快多用些水吧。”
苏仁方接过水,一口饮尽,接着,便拉还要给他再倒的赵恒坐下:“好孩子,我知你心地纯善,但只在这儿就好,等回了京——”
他没把话说明,也知赵恒一定早就明白。
他只是替圣上养育八王,连养父之名也没有,断不能承八王的情。八王的父亲,始终只有一人,便是太极宫中的圣上,除此之外,谁也不能逾越。
稍有感念无妨,但若让圣上知晓,八王对他如此尊敬,感情如此深厚,实在不妥。
“你的父亲是圣上,该多孝敬圣上。”
赵恒低头坐在简陋的榻上,许久才沉声道:“将军,我明白的,只在这儿。”
苏仁方露出欣慰的笑容,被花白的须发衬得格外慈祥:“我知你心里什么都明白,不过一直未曾表露罢了。”
赵恒是个很不一样的孩子。幼年时,他就少言寡语,比同龄人更显沉稳。只是,遇事时,他也多一言不发,曾一度教人疑心,这孩子是否有些木讷。
可时间久了,苏仁方渐渐明白,赵恒一点也不木讷,相反,他其实十分聪敏,小小年纪,就已将自己的处境看得一清二楚。
尤其涉及朝廷,涉及地位的事,不必任何人提醒,他就知道如何拿捏分寸。
圣人总以为,是苏仁方教导有方。可苏仁方清楚,他碍于赵恒皇子的身份,每每遇事,都只敢稍加引导,是赵恒自己秉性淳厚,明事理,懂进退。
“我本还担心,你这一次一个人留在长安的时间太久,恐不习惯他们在朝中的规矩,不过,前几日我收到邱老的信,便知你什么都清楚。你做得很好,不过,还是要小心些,毕竟是太子殿下……”
为人臣子,绝不该私下议论主君,只是,面对这个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苏仁方总是不愿隐藏自己的肺腑之言。
赵恒向邱思邝透露崔贺樟的行径,为了不得罪太子,又提前向东宫透了口风,这样的行事方式,简直就是在夹缝中寻找平衡。
若太子是个胸怀宽广的人也就罢了,这样做的确是最佳的处理办法。可太子分明不是。再加上二十年前,圣上将八王送往边塞,也有些隐情,若被太子知晓,恐怕要生变。
赵恒听着他的话,敏锐地察觉到其中的深意,不禁问:“将军,是否发生了什么我不知晓的事?”
苏仁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撑着桌案将不太灵便的双腿放松些,低声道:“你是六月回京的,八月,安西都护府出了一件事,你在长安可有耳闻?”
赵恒点头:“自然听说了,安西都护府大都护秦武吉上疏朝廷,称其麾下一名都护府司马曾钰徽私下与疏勒几大贵族世家私下勾结,纵容其手下的盗匪抢掠往来途经龟兹的商队,从中敛财得利,上月,太子和几位宰相商议后,又上报圣人,将曾钰徽革职问罪。此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