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千曙光破云而出,秋天的太阳还没完全升起,病房里就嘈杂起来。
“3床抽血,4床准备浣肠,5床别吃早饭啊......”
小护士唰唰唰地把隔帘拉开,稀薄的阳光洒在室内,一点也不温暖,停了一夜的啜泣与痛苦抽噎声又响了起来。
林亦用力揉了揉脸,一夜没睡,他眼下有重重的青色。
“妈,醒醒,该抽血了。”
林亦推了推坐在床上睡觉的母亲,在李文雅睁眼的那一刻收获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帮她轻轻按了按手腕活血,让护士抽走了三管血化验。
“化验前手术前少吃东西啊,忌生冷辛辣。”小护士把手里的血液试管贴好标签,拿走昨晚的陪护表,边看边说:“还有,你们住院费没交够,你母亲这病做完手术也不能出ICU,尽快交齐。”
“好的,谢谢您。”
林亦向那小护士道了声谢。
重症ICU一天大约要一万多。
都说奢侈品店酒色场所是销金窝,但在他看来医院才是真正的无底洞,从高三那年母亲生病开始,十年间都不知道为治病花了多少钱。
他没有什么享受生活的想法,因为不敢有。
病房里弥漫着药的苦涩味,林亦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给苹果削皮,李文雅则坐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紧盯着右边——昨天向他们搭话的女人的床位。
昨晚女人是自己睡的,半夜的时候林亦还看了看她的指标,见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此时快到六点,一大一小两名男性拎着快餐袋子进了门,坐在女人的身边放好东西,然后三个人开始一起吃早饭,看起来应该是她提到过的丈夫和儿子。
“妈,您早晨想吃什么,我去给您买。”
“你看着来。”
李文雅翻了个白眼收回视线,“吃不起药了饭还吃得那么好,早吃饱了早下去吧!”
李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尖锐的调子在整个病房里都清晰可闻,女人的儿子瞬间摔了筷子站起来,
“你说什么?”
“你给我说清楚,你踏马指谁呢?!”
“谁答话了就指谁呗,心里不明镜似的吗。”
“你!”
“妈!”
林亦和那
个小伙子同时出声。
坐在床上的女人扯了扯小伙子的袖子,把怒气腾腾的儿子拉到椅子上坐下,不声不响地继续吃饭。
“妈什么妈,你还想教训你妈了?反了你了!”
李文雅抬手就把床头上的保温杯打翻在地,洒了一地的温开水。
“把帘给我拉上!”
林亦沉默着蹲下身把水擦干,手里攥着湿纸巾,拉上隔帘整理帘子的褶皱时,他站在女人病床的那边,见一家三口都看着他,他鞠了个躬,小声说:“对不起。”
“没关系的。”
女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
干燥而粗糙的掌心十分温暖。
“林亦,你干什么呢还不快去买饭!”
林亦看了那女人一眼,随后转头应道:“嗯,马上。”
·
今天是周一,学生们都要上学,刘树青在送完李梓萌之后就过来了,和他们一起吃了中午饭,整个下午都在陪着李文雅唠家常,从楼上的寡妇改嫁聊到冬天水管裂老停水。
林亦坐在椅子上盯着点滴,输液药剂换了好几袋,淡褐色的液体在细管里从头流到尾,最后流进静脉留置针里。
“萌萌最近咋样呀,学习还行吗?”
“别提了。”刘树青摆了摆手,“整天跟一些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成绩都快成倒数第一了。”
“改天让林亦说说她,有个这么优秀的哥哥,表妹可不能差。林亦当年读书的时候次次都是年级第一,萌萌就算不拿年级第一,也得拿个第二不是?”
李文雅抬起浮肿的眼皮瞥了林亦一眼。
“嗯,走之前我和她聊聊。”
林亦答道。
次次第一吗?
那是多么痛苦的回忆啊。
“好,萌萌就靠小亦啦,我这一个人拉扯孩子,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教....”
刘树青掸了掸旧裤子上的浮毛。
“我当年不也是一个人把林亦养大的,孩子就要上高三了,结果那死男人跑了!我这么多年养孩子做家务,什么事情都干,那么心疼他,最后喂了条白眼狼!不离婚不打钱,硬生生跟我玩冷暴力,要不是熟人说看见他在北|京,我还以为他找个地自己死去了。”
林亦的太阳穴‘突突突’直跳,头又开始疼了起来,他端起床底下装李文雅排泄
物的盆,去卫生间倒掉了,回来的时候他望了望外面的天色,对还在聊天的两个人说:“我去买饭。”
家乡比北|京的纬度高,因此秋也来得更快些,林亦从医院食堂买完饭回来,一路上看见的树叶全红了,夕阳余晖洒在层层落叶上,有种凄凉的美感。
电梯在18层心内科“叮”地一声开启,他走了出去,空荡荡的中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拎着饭的他,另一个是站在落地窗边看夕阳的王姐——他们隔壁床的女人,他听别人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