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去了青峤的房间。
这是个极具主人个性的房间, 墙壁被大幅地刷着对比强烈的色块,狼毛灰与纯黑相间出粗冷硬朗的色调,原木地板砌出两层阶的地台来, 上面丢着一块简单的床垫, 套着深海蓝的纯色床罩, 所有的格架柜屉, 都是黑色的钢条与原木搭配而成。
房间内最多的装饰物, 就是相片。有挂在墙上的,有立在地上的, 有置于相框摆在桌架上的,还有层层叠叠交错贴在柜门上的,有全家人的合影, 有每个人的单拍,有静物风景,有光影艺术, 有出自旁人之手的, 也有青峤自己的作品。
展翼一进门,目光就落在壁挂式铁艺架子上, 摆放着的那张照片上。
青峤的房间他来过不知多少次, 架子上的那张照片他也不知见过多少回, 可每次来时,视线都要被那张照片吸引过去。
照片上的主角, 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边,只是照片里的他比现在的他年纪更小一些,十八九岁的模样, 柔软的发丝温驯地垂在额前,微微低着头, 细密轻翘的睫毛半掩下,清澈微涟的眸底像流闪着星河。
画面里的少年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水头最好的玉,精致的五官轮廓,优美的颈弯肩线,安静地坐着,那只漂亮的手里,拿着一块极具重金属质感的怀表。
照片拍摄的时间,大概是在黎明时候,正是夜与昼的交接时,少年坐在夜里,却有昼的光将他的侧颜勾勒得明晰透亮,他温白似玉,清静如水,手里的表却粗硬冷利,带着重量和锋芒。
这整张相片,便在黑与白、光与影、昼与夜、玉与金、静与动、冷与暖、柔与坚的极度矛盾又极度和谐的冲突融合下,将这少年身上禁欲的冷感美,与透明清脆的诱惑美,渲染到了极致。
展翼犹记得第一眼看到这张照片时的惊艳,相片上的少年像是一柄冰做的匕首迎面扎进他的心脏,然后碎成了千百片,在心底凉凉的化开,化成一种带着幽甜滋味的水,混在血液里,流向四肢百骸。
“这是谁?”展翼那时问青峤。
“别打主意,”青峤说,“我家宝贝儿。”
青峤家的宝贝儿只有他那位宝贝弟弟,人在国外,时常听他提起,却从没见过面。
展翼也不曾想到,他和这张相片的主人公竟然会在这样一种情况下相识,少年从静止的画面里走出来,变成了青年,容颜却几乎未曾变化,眼神依然清澈如静水,面孔也依旧精致似玉琢。
还是照片上那样的禁欲冷感,还是那样的……透明清脆。
展翼收了心,尽量把朋友的弟弟宝贝当成自己的宝贝弟弟,冷静细致地同他一起将青峤的狗窝里里外外翻查了一遍。
不管是镜子夹层还是相框夹层,全都拆开来看过,除了壁挂架上的那一张。
青岫正要将那张拿下来如法炮制的时候,被展翼拦住了,给出的理由也相当理直气壮:“亚克力相框不好拆,老峤同志应该不会给自己出这种难题。”
青岫看了眼相框,的确没有拆卸过的痕迹,也就没再坚持,转头走开的时候,未曾注意展翼将相框放回去时,小心地擦了擦上面几乎不存在的浮灰。
再一次一无所获后,两人准备收手离开房间,迈出房门的瞬间,展翼像是发现了什么,又退了一步回去,偏头看向柜子上摆放的一只拼木摆件。
“这是你送他的生日礼物吧?”展翼问青岫。
青岫点头,那是去年送给青峤的,人虽然在国外,东西却是找人做好了寄到他手上的。
“我记得这是个全榫卯结构的密匣,”展翼走到柜边,盯着这只摆件的目光忽然有些犀利,“整个密匣都是用木制小构件拼合起来的,没有用一颗钉子,外表看起来像是一件工艺品,内部却有一个隐秘空间,可以用来储物。而且没有钥匙能打开,只有找对了其中某个起关键作用的小构件,把它拨开,就能整个打开这个密匣。”
“是的。”青岫知道他应该是发现了什么不对,视线也跟着落在这件摆件上。
“青峤收到这件礼物后,把我找来一起琢磨怎么拆这东西,”展翼伸出手指,点了点其中的一根长条构件,“我们拆开后又装了回去,这种长条形的构件,一共有四根,每一根的纹理都不相同。而我们装回去后,处于上面这个位置的那一根,这里应该有个U形纹。但现在,有U形纹的那一根跑到了右边去。除非,你回国后曾拆过它?”
“没有。”青岫目光微凝,抬眼看向展翼。
“青峤也不会再拆它,”展翼回望住青岫,“他并不擅长这些,连拆带装花了他几个小时,还险些在木料上弄出划痕,他说这东西就摆在这儿,他绝不会再拆它。而现在,它被重新拆装过了——青峤一个人做不到。”
“有其他人动过,”青岫微忖,“会是他其他的朋友么?”
展翼手插进兜里歪头看着他:“小……弟,重点不是他让‘谁’来动,而是他根本不可能‘让’谁来动。你送他的东西,他都珍惜得很,这个拼木摆件,他都不让我再动第二次。”
青岫:“……你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展翼:“哦,好。”小朋友还挺傲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