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桂子有点神婆属性。他抄了句乱把白云揉碎,1994年就真在那天被揉碎了。
九四年前四个月,青豆在天上,一帆风顺,后八个月,又落回了平地,跨越属于她的丘陵盆地。
巨大的恐惧之下,人会有超出本能的能力。被混蛋“侵犯”的次日,青豆全身肌肉疼得抬不起来,拿筷子都抖。她这才意识到,近两公里的疯跑,她这副骨架顶住了多大的压力。要是换在高中体测,后面放个色狼追她,怕是不用经历第二回洗练,一次性就能及格。
难怪摔在楼梯,她动都动不了。
知道脱离危险,身体便罢了工。
青豆一晚紧紧抱着青栀。青栀早起摸摸她脸,难得温顺,称她一定被吓得厉害,抖了一晚。
青豆借机上课,叮嘱栀子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晚上不要一个人走。
她遗憾自己没能保护好相机。顾弈拍摄完成的二十多张照片也因后盖一直开着,胶卷弯折卡住,没能倒回暗盒而废掉了。她拿去学校暗房,找到摄影社的师兄帮忙挽救,对方试着显影,说洗出来质量很低,没必要洗。
透过暗房橙红色的幽微光芒,可以看到,显影后的胶卷上显示的是华西建筑。
顾弈聊起学校,青豆很陌生。她不会问八教是哪里,大吗?不会问林则雕像长什么样,他是谁?她知道自己没去过,也大概知道他说的是哪里。
顾弈透过她的眼神,知道她对此一片空白,没有概念。他找准清晨或夕阳,光线好人稀少,拍下学校建筑的空镜头。
青豆五味杂陈。她想打电话给顾弈,又觉得事情有点长,是以,换成写信给他。第二个月,咒骂电话追至家中。邹榆心饭后散步至六舍,亲自来找青豆,“抓捕”她去家中“受审”,说顾弈有事找她。
像小时候一样,苹果切丁,插上牙签,搁在电话旁。顾弈说七点准时打电话,青豆来得早,邹榆心便拉着她说话。
青豆好多年没仔细看邹榆心了。她将乌发烫成时髦的羊毛卷,身着卡其色的确良连衣裙,露出两截光洁的小腿。四十而不惑,细细一瞥,发间夹杂银线,眉眼间生出疲色。
青豆没话找话,家长里短地问道:“顾梦姐姐结婚了吗?”都快25了呢。
邹榆心摆摆手,似乎不想提女儿:“随她。”又拉过青豆的手,亲和无比,“我们豆子现在太有名了。”
青豆颇不好意思,目光只敢落在她唇周漾开的波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生怕看到戏谑。
这么无聊的事竟会传到教授这边,南城大学真是没有新鲜事了。
“一开始以为说的谁呢,后来听有两颗酒窝,哪个系的我都不用听,就知道是你。”邹榆心亲昵地揉揉她的脸蛋儿,“豆子从小就漂亮。”
她聊起往事,说青豆很小就会自己缝衣服裤子,爬凳子做饭,脖子上总是挂根绳子悬着钥匙,自己上学下学,回家认真温书,好乖好可爱。
邹榆心说这些话时,眼神就像个妈妈一样温柔——是标准作文里歌颂的妈妈,不是自己的妈妈。
青豆听得热泪盈眶,一颗心跳得无比剧烈,等电话铃刺耳拉响,青豆还没缓过气儿。
顾弈的气在早上收到信件时烧得最旺,等上完一天课,又变成了无可奈何。远水解不了近火,他能做的也只能是烧把近火,抽根香烟。
顾弈:“程青豆。”
“嗨。”青豆面前坐着邹榆心,她不便露出任何不礼貌的语气和词汇。
顾弈:“......你以后这种事能不能打电话说?”非要写信?这他妈还好没大事,要是有事,信到他这,黄花菜都凉了。
青豆礼貌,声音柔得酿蜜:“好啊。”
顾弈:“......你把电话给邹榆心。”
青豆顿了一下,把听筒交给邹榆心。邹榆心讶异,笑眯眯地接过电话,听是赶她走,又没好气地摇摇头,朝青豆笑笑,真的回避了。
再接起,青豆捂住听筒,语气变了:“又没事,你没必要搞这么夸张。”还叫邹榆心拉她来家中听电话,兴师动众的。
“没必要?那我问你,那天晚上你哭了吗?”顾弈的声音透过声筒,低沉富有磁性,给人笃定的安全感。
“我......”青豆想了想,“哭了......”
顾弈未免太了解她了。青豆会把事情结果化。如果想想没什么损失,她就会告诉自己没什么。不管这件事对她来说有没有什么。
“那就行了。”他说,“以后哭了就打电话给我。”
青豆肩膀一缩,表情狰狞古怪,鼻腔哼出怪里怪气的声音:“......”
顾弈假装没听见:“如果不是胶卷出了问题,你是不是都不准备告诉我?”
青豆捂嘴偷笑,他怎么什么都能猜到:“嗯。二哥他们说,这种事不要让别人知道。”
这年头,女孩子被欺负,是非常容易联想的事。告诉别人裙子被撩,下一句不用你此地无银表示什么也没发生,别人多数要认定,你失贞了。
这和男朋友婚前同居又不一样了。和男朋友是绯闻,被陌生男人......就是丑闻。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