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一刻钟,第三遍《思念》唱完,声势浩大的哭声鸣金息兵。
眼泪洗刷掉蒙尘一周的心情,再睁眼,春雷停歇,刹那晕乎。
程青豆有些难以适应突然在鼻尖晕开的黄昏。
她边适应光线,边抹干眼泪,沉浸在没有情绪只有美丽的南城师大附中傍晚的校园。这应该算是她经历的最舒服的一次哭泣。
心里跟着冒出个模糊的声音:以后要哭还要挑个夕阳好天,还来这儿。
“你真好。”她拍拍顾弈的肩膀,温热的手掌之下,是脱离小孩触感的宽厚肩膀。她多逗留了一会,心惊他居然这么壮实了。
上回在程家村,他背她,压她,隔着他和她两层厚厚的棉袄,感受不出肩骨的成长。
今天一摸,青豆心里“哇”了一声,但没动声色,嘻嘻一笑,“我哭完了。”
顾弈的目光自上而下,略过她蹭得通红的脑门,挺翘的鼻尖儿,最后落在人中那一截一抽一抽的鼻涕处。
他面露嫌弃,拉链一拉,脱下校服,拿袖子用力揩过她的鼻子:“咦。”
青豆不好意思,又低头擦了擦。
翻新的泥土气息混合青草味道徐徐盖过烟味。他们站在天台上吹了好久的和风,久到忘了自己是高中生。
“如果预考考得不错,还维持现有的排名,准备去清华北大吗?”
清北每年在本省大概录40名左右的学生,南城前五基本有希望。而南城前五,不说全部,三四个基本都是出在南城师大附中。顾弈吊儿郎当竟也可在这份希望里占据其一,真让青豆不解。
她这辈子遇见的成绩好的学生无一不脸贴书、头枕书,看向他人脸庞时,都能错开焦距,像在看字。顾弈对学习表现的毫不在意,让青豆生气。
他叼着烟嘴都黑了的烟头,意犹未尽地又吸了口,碾在脚下:“不去。”
他语气很坚定,但青豆觉得他在骗人:“啊?”
“不去。”他的鼻子险峰一样又陡又窄,侧望过来把阳光劈成两半,“怎么?”
青豆还当他说反话:“为什么?考不上?”
“考上了也不去。”
“为什么?”
“我都在北京呆过好多年了,那儿太冷了,我不去。”
“你当年不是很喜欢北京的吗?”
“那是小时候。”顾弈摇摇头,早想明白了,“我要去个舒服的地方。”
青豆沉默了。为何顾弈老有选择的机会。
她重新扎了头发,挑衅地问他,哪边高哪边低?
顾弈望着她怔怔出神,答非所问:“你刚在图书馆干嘛?”
青豆:“我在抄......”
“不是问你这个,是问你在角落干嘛?”
“我......没干嘛。”
他把她抓辫子的右手往下拽了拽,“这边往下点。”顿了顿,“还有,下次不要那么亲密,会被捅去老师那里的。”
南城师大附中学风严谨,全寄宿制封闭管理,南城底下的三县一市及周边地区的学生全聚集于此背水一战。
来念高中的孩子不少都成年了,有些因为读书没抓紧,耽误不少年,二十多了才念高中。此中自然压抑了很多年轻男女的心思,好好读书者有之,跃跃欲试者也有之,有些东西,比如男女情愫,真是拦都拦不住。
顾弈给青豆讲了高二退学的一对男女的故事,是他同学,只是因为结伴打饭,男的给女的打,日日打,月月打,半年后就被退学了。
他拨拨青豆的辫子,“知道吗?”
青豆吓坏了,当即后退半步,拢好自己的头发:“那你离我远点!”
顾弈:“......”
杀猪般的铃声响起,地面随之发出地震般的震动。
小猪崽们人手标配铝饭盒和搪瓷杯,开闸奔跑,往食堂冲。青豆深吸一口气,拉开锈迹斑驳的铁链锁,一支箭往下冲。
顾弈走到楼梯口,指尖搭上木扶手上,朝下扬声:“你不想知道我那对同学现在如何了?”
青豆停住脚步,仰起脸,“如何了?”
“结婚了。过两个月娃就出来了。”
“真的啊!”青豆脸上炸开一双惊喜的酒窝,“真好。”
顾弈望着青豆迂曲下楼,化成一个小点儿,好一阵子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程青豆就喜欢这种故事。过程或许不美好,但结局要圆满,傻乎乎的。
-
师大附中的校园太美,美到青豆站了一周,仿佛与之热恋,再踏踏实实坐回教室还挺不适应的。
她后来没再去过图书馆,偶尔冲往食堂,会遇上傅安洲去往图书馆的背影。
他好像经常不吃饭。
青豆来学校时一无所知,拿了个水果罐头瓶喝水。学校水房龙头流量大,水温一点不偷工减料,绝对是沸水。青豆被烫到,失手打碎了,憋了一周没好好喝水,回家照着同学的样式拿了个搪瓷杯才算稳妥。
她也不知道食堂吃饭要靠抢,若走慢了,菜式是固定的倒没所谓,但汤会从蛋花榨菜汤变成咸汤,沫一点不留。
同时,她不知道学校伙食差成这样,同学们早打听清楚,带来两三